丹武證天心 第十章 五行草

晨霧如紗，輕輕籠罩著丹房的青瓦屋檐。周藏岳蹲在藥田里，正細心地給新栽的紫蘇澆水。就在這時，丹房方向傳來一陣異響，似是木柴滾落的動靜。

他抬起頭，看見二長老從丹房中踱步而出。手中捏著一塊巴掌大的玉令牌，那令牌質地溫潤，邊緣雕刻著細密的云紋，與尋常弟子佩戴的青銅令牌和紅銅令牌截然不同。

“拿著。“二長老隨手將玉令牌拋過來。周藏岳慌忙放下手中的水壺接住。令牌入手微涼，背面刻著一個蒼勁的“丹“字。

“劍罡陣法今日開啟，往后去前山領取藥材和送遞丹藥，皆憑此令通行。“二長老說著，又仰頭灌了一口酒。

周藏岳仔細摩挲著光滑的玉面，這令牌比測靈石還要溫潤通透，顯然不是凡品：“師父，七玄劍罡陣法是什么？“

“護宗大陣。“二長老抹了把嘴，酒葫蘆在腰間輕輕晃動，“乃是七玄門的根基所在，據說當年龍玄上人特意請來陣法宗師布下，能硬修士的強攻。丹房和藏寶閣還有專屬的小陣守護。“他頓了頓，語氣凝重了幾分，“最近宗門不太平，陣法開啟后各院往來都要憑令牌。你去把那爐清心丹給五長老送去，順便領回本月的靈泉水。“

丹房內的清心丹剛剛出爐，裝在青瓷小瓶中，即便隔著瓶身，也能聞到淡淡的草木清香。周藏岳將玉令牌系在腰間，冰涼的玉質貼著皮膚，讓他莫名感到安心。他小心揣好瓷瓶，朝著五長老的住處走去。

晨霧尚未完全散盡，路兩旁的楓樹落了滿地紅葉。

路過演武場時，他看見內門弟子正在練習劍法。有弟子注意到他腰間的玉令牌，動作不由得一滯，停下練習低聲議論起來，眼神中滿是驚訝與不解。

“那不是二長老撿來的五靈根嗎？怎么會有玉令牌？“一個穿著青袍的弟子收劍而立，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質疑。

“聽說二長老破例收他做真傳弟子了，連七玄門的規矩都不用守。“旁邊的弟子附和著。

“聽說不用再測靈氣了，也不用怕被趕回家了……“另一個弟子小聲補充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羨慕。

“真傳弟子又怎樣？五靈根再練也成不了氣候……“最先開口的青袍弟子嗤笑道。

這些議論聲雖然不大，卻字字清晰地傳到周藏岳耳中。他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瓷瓶，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這些話語比外門弟子的嘲諷更加刺耳，他深吸一口氣，想起父親曾經教導的法子，低聲自語：“日子還長，嚼嚼咽了。“

五長老居住在前山的竹院中，院里種著大片觀音竹，翠綠的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周藏岳說明來意后，守院的內門弟子見到他腰間的玉令牌，原本倨傲的神情立刻變得恭敬，引著他穿過幽靜的竹林小徑入內。

五長老正在石桌旁閉目打坐，聽見動靜緩緩睜眼，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令牌上，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詫異：“二長老倒是對你頗為上心。“

“弟子只是按師父吩咐送丹藥前來。“周藏岳將青瓷瓶輕輕放在石桌上。

五長老拿起瓷瓶，倒出一粒清心丹仔細端詳。丹丸圓潤如珠，泛著淡淡的瑩光，顯然品質極佳：“二長老的煉丹術越發精進了。“他忽然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周藏岳，“你跟著他都學了些什么？“

“回五長老，弟子學了些識藥、控火的基礎。“周藏岳垂手而立，態度恭敬。

“嗯。“五長老微微頷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瑩白的玉葫蘆，“這是本月的靈泉水，你師父特意囑咐要最新取的。“說著，他揮了揮手，“去吧，陣法開啟后門禁森嚴，各院之間不許隨意走動，早點回丹房為妙。“

回程時，周藏岳特意繞路經過外門寮房附近的藥圃。忽然，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轉身看見一個穿著藍袍的身影正在給藥草澆水。

“路師兄。“周藏岳走上前打招呼，認出這正是剛入宗門時給他們處理傷口的那位醫修。

路師兄回過頭來，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是藏岳啊，聽說你跟著二長老學本事了？“他的目光落在玉令牌上，眼神是由衷的欣慰，“真好，二長老是真正的高人，跟著他準沒錯。“

“師兄怎么在這里澆藥？“周藏岳記得路師兄是外門負責醫傷的醫修，按規矩該在療傷院坐診，不該來藥圃干這些雜活。

“這是我家傳的藥圃，宗門特許我種些外面少見的草藥。“路師兄直起身，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汗水沿著臉頰滾落，“我家是江湖上的醫家傳人，祖上出過幾位名醫，傳到我這代才入了七玄門求道。“他指了指圃里長勢喜人的草藥，“這些是專門治療修煉者疑難雜癥的，宗門的藥庫里都沒有。“

周藏岳驚訝地睜大眼睛：“路師兄竟然是醫家傳人？“

“算不上什么傳人，只是略懂些皮毛罷了。“路師兄謙虛地笑了笑，從懷里掏出幾本線裝書。書冊的紙頁邊緣都已經磨圓了，顯然經常被翻閱，“這是我家傳的醫書，《本草綱目》《傷寒雜病論》《千金藥方》《備急灸法》《醫宗金鑒》，里面記載了不少修煉者的疑難雜癥。你跟著二長老學煉丹，或許能用得上。“

書冊的紙張泛黃發脆，顯然有些年頭了。周藏岳接過書，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路師兄，這太貴重了……“

“放在我這里也是蒙塵。“路師兄擺擺手，“你識字，又跟著二長老學草藥，比我更用得上。修煉者常因靈氣紊亂生出怪病，丹藥治不好的，或許醫術能幫上忙。“他話鋒一轉，目光望向丹房方向，語氣中帶著幾分向往，“對了，我今日想向二長老討些五行草，就在丹房后院西北角，那可是療傷的奇藥。“

他說得仔細，周藏岳聽得認真，不知不覺間腳步都輕快了許多。轉眼間二人就到了丹房后院，周藏岳果然在西北角的田壟里看見一種奇特的草藥。每株都有半尺來高，莖稈翠綠如玉，頂端生著五片葉子，顏色各不相同卻又和諧共生：葉青翠，火葉赤，土葉澄，水葉湛，金葉璀璨。

“就是這個。“路師兄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片，指尖懸在上方不敢觸碰，“五行草必須五行聚齊才有效，單獨一片葉子功效甚微，湊齊五片卻能相輔相成。木靈根弟子用木葉為主，火靈根弟子用火葉為輔，不管什么靈根，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搭配，所以說它適合所有弟子。“

周藏岳想起自己的偽五靈根，心里不由一動，也蹲下身仔細打量：“那五靈根弟子能用它來修煉嗎？“

“我覺得可以。“路師兄笑著點頭，眼神里帶著肯定，“五行草五葉俱全，正好對應五靈根。可惜這草極難培育，需要同時用金木水火土五種靈氣滋養，土壤得是五行均衡的靈土。除了二長老的藥田，別處根本種不活。“

正當二人交談時，二長老從丹房踱步而出，看見路師兄，眉頭微蹙，雖未出言責備卻透著幾分不耐：“你來做什么？“

“弟子想向長老討些五行草，外門有弟子修煉時靈氣紊亂，經脈脹痛難忍，需要用藥調和。“路師兄連忙躬身行禮，態度恭敬，“前幾日李二柱也來求醫，說練劍時靈氣逆行，弟子想著五行草或許能幫上忙。“

二長老瞥了眼田壟里的草藥，語氣平淡：“自己采吧，別傷著根，最多采五株。“他轉向周藏岳，眼神銳利了些，“把那幾本醫書收好，煉丹先學好，別分心。醫道雖好，終究是旁門。“話雖嚴厲，眼神卻沒什么責備的意思。

路師兄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采了五株五行草，每株都帶著完整的五片葉子，用隨身攜帶的玉盒仔細收好，玉盒內壁還鋪著柔軟的青苔保濕：“多謝二長老，多謝藏岳師弟。“

周藏岳將醫書仔細揣在懷里，心里沉甸甸的。回到丹房，二長老正坐在蒲團上打量他，酒葫蘆放在手邊卻沒有動：“路小子給你的書？“

“是，路師兄說對修煉有好處。“周藏岳老實回答，將醫書放在石桌上。

“醫道和丹道本就相通。“二長老拿起醫書翻了翻，手指劃過泛黃的紙頁，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翹了翹。他仰頭灌了一口酒，酒液順著花白的胡須淌下：“路小子的祖上確實有幾分本事，這本《傷寒雜病論》里的'靈氣調理術'，和宗門的吐納訣有異曲同工的精妙。“說著又把書推回給他，語氣緩和下來，“煉丹是用藥力強行改命，醫術是順天應人調理......“

二長老又抿了一口酒，繼續說道：“煉丹講究火候，修煉講究節奏，醫書說的'循序漸進'，和控火要穩定是一個道理。“他晃了晃酒葫蘆，里面的液體發出清脆的聲響，“火候太急則丹毀，心氣太躁則脈傷......各有各的道理......你有空可以看看，別耽誤正經修行就行......“

周藏岳恍然大悟。難怪二長老總讓他練控火這些磨性子的事，原來是在教他修煉的根本。不是靈根有多好，而是心性有多穩。他把醫書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專注于控制火勢，中火的火苗在他的操控下，穩定得像凝固的光帶，連跳動的幅度都幾乎一致。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青焰爐上。周藏岳先是清理丹爐，用小鏟仔細刮去爐壁上的積灰。然而做完這些后，他想起昨日煉丹時爐火有些不穩，擔心是爐底積存了太多殘渣影響火候，便自作主張地繼續清理爐底。

鏟子深入爐底，觸碰到一些堅硬的塊狀物。周藏岳細心地將這些燒結的殘渣清理出來，忽然發現了幾塊從未見過的暗紅色結晶。這些結晶嵌在爐壁的縫隙中，顏色如凝固的血液，表面泛著詭異的光澤，與其他灰白色的爐渣截然不同。

出于好奇，他用手指輕輕觸碰其中一塊結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順著指尖蔓延開來，凍得他幾乎要縮回手。就在這時，他心口附近猛地一燙，仿佛被燒紅的鐵塊灼燒般疼痛。一股強烈的厭惡與警示之意從石符中洶涌而出，讓他的心跳驟然加速。

“誰讓你碰這個的？！“

二長老的怒吼聲如同驚雷般在身后炸響。周藏岳驚慌轉身，只見二長老站在丹房門口，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從未有過的怒火，雙手微微發抖。

“滾出去！“二長老大步上前，一把推開周藏岳，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誰準你碰這些東西的？“

周藏岳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藥架上，幾味藥材簌簌落下。他從未見過二長老如此暴怒，老者的眼睛瞪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渾身的酒氣似乎都被這股怒氣蒸騰得更加濃烈。

“師父，我只是想清理爐底……“

“閉嘴！“二長老厲聲打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從現在起，不許再靠近丹爐半步！聽見沒有？“

周藏岳怔在原地，看著二長老幾乎是撲到爐邊，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暗紅色結晶一一撿起，用特制的玉盒封存。老者的動作急切而謹慎，仿佛在對待什么極其危險而又珍貴的東西。

“出去。“二長老背對著他，聲音突然變得極其疲憊，先前那股暴怒仿佛被抽空了般消失無蹤。

周藏岳默默退出丹房，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安。

就在這時，丹房內突然傳來二長老壓抑的嘶吼聲，像是野獸受傷后的哀嚎，在寂靜的丹房中顯得格外凄厲。

那些暗紅色的結晶，似乎揭開了一個深藏已久的秘密。

月光如水，灑在五行草上，周藏岳輕輕撫過那些葉片，感受著不同屬性的靈氣在指尖流轉，心中卻再也平靜不下來。

這個夜晚，注定漫長而無眠。在丹房緊閉的門后，二長老對著一盒赤血晶，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與痛苦之中。那些結晶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似乎在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