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魔山部族那一仗,說成戰爭都抬舉了他們。
純粹是一場單方面的工業屠殺。
這一戰帶來的連鎖反應,比打垮十萬大軍這件事本身要恐怖得多。
幾萬個丟了兵器的俘虜,直接成了郡城里最便宜,也最龐大的勞動力。
繳獲的牛羊戰馬根本數不清,全堆在城外草場上。
一整個冬天的肉食都有了著落。
整個北方草原失去了最強的武力壓制。
徹底成了權力真空地帶,這才是關鍵。
以前被北狄跟魔山部族壓得抬不起頭的小部落,現在都急著派使者過來。
這些人過來不是談判,是來稱臣納貢,姿態放得比奴隸還低。
只求這位新的草原之主,能給他們一條活下去的路。
如今的郡城早就不是那個邊陲小城。
儼然成了一個囊括草原和農耕區的龐然大物。
它手頭的人口,掌控的資源,還有那支能顛覆時代的鋼鐵軍隊。
已經讓它有了跟大雍王朝叫板的恐怖實力。
勝利的果實還沒捂熱,京城那邊新一輪的敲打,已經到了。
這回來的,不是什么貪婪的太監,也不是傲慢的武將。
來的是一個真正壓得住場面的大人物,當朝宰相,李斯。
這家伙在朝堂里泡了四十多年。
完全是靠著玩弄權術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狐貍。
他的出現,就意味著皇帝收起了所有的小動作,準備出真正的殺招了。
李斯沒帶軍隊,連儀仗都簡單得不像話,隨行的只有百來個文官。
他跟張猛一見面,就拿出了一份誰都想不到的大禮。
那是一份皇帝親筆所書,還蓋著傳國玉璽的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虜將軍張猛,勇冠三軍,開疆拓土,功在社稷。”
“特封為鎮北王,賜王爵,享萬戶侯祿,掌管北境三郡軍政,欽此。”
鎮北王,這個爵位在大雍開國以后,就沒給過異姓。
可以說,這份封賞,已經是人臣能走到的頂點了。
議事廳里頭,張奎跟李三他們聽到這封賞,臉上都樂開了花。
都以為這是皇帝對主公天大功勞的承認,是了不得的榮耀。
張猛臉上卻看不見一點喜色。
他太清楚了,這世上壓根沒有白吃的午飯,果子越甜,藏在里面的毒就越要命。
果然,宰相李斯念完圣旨,笑瞇瞇地從袖子里又摸出另一份卷軸。
那份東西才是他這趟過來的真正目的。
“王爺,陛下對您的功績贊不絕口,但也對您麾下神兵的殺伐之氣,頗為憂心。”
李斯的聲音聽著溫和謙恭,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淬了毒的鋼針。
“陛下覺得,火器營和鐵甲軍用的那些兇器,殺傷力太重,有傷天和,戾氣太盛。”
“所以陛下希望王爺能把這些武器的技術圖紙上交朝廷,由兵部統一封存,好安天心。”
這話一出口,張奎他們臉上的喜色一下就僵住了。
這哪是商量,擺明了就是硬搶。
火器和鋼鐵堡壘是鎮魔軍的命根子,交出去不就等于自己砍斷自己的胳膊。
李斯的條件還沒說完。
“還有,北境已經平定,蠻夷都臣服了,這正是盛世景象。”
“陛下體恤邊關將士的辛勞,也為了讓百姓能休養生息,希望王爺能裁撤一半的常備軍。”
“這樣既可以減輕北境的財政負擔,又能向天下人彰顯我大雍的仁德。”
要是說一個條件是砍胳膊,那這二個條件,就是要抽筋了。
裁軍一半,鎮魔軍的戰斗力直接就廢了。
“最后一件,也是陛下最上心的一件。”
李斯臉上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模樣。
“陛下對王爺的麒麟兒,還有像張奎將軍這樣的少年英才,實在是喜歡的不得了。”
“特地下旨,想請他們到京城去,進國子監學學上國禮儀,以后好為我大雍效力。”
圖窮匕見。
這最后一個條件才是真正的殺手锏,直接就要人質。
三個條件一環扣一環,就是一個解不開的陽謀。
封你為王是糖衣,讓你沒法拒絕。
收技術,裁軍隊,要人質,是裹在里面的劇毒。
你答應了,就變成一個沒兵沒權的空頭王爺,等著被人宰割。
不答應,那就是抗旨不遵,皇帝正好能名正言順調動天下兵馬,說你謀反直接把你滅了。
這盤棋下到這,已經把張猛逼進了死路。
議事廳里的空氣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張猛身上。
他們實在想不出,這種局面,到底還有什么辦法能破。
誰都沒想到的是,張猛竟然笑了。
他從主位上走下來,還親手給李斯倒了杯茶。
“宰相大人大老遠過來,辛苦了。”
“陛下的意思,本王全都明白了。”
“只是,大人您可能對我這北境的情況,有點誤解。”
張猛根本沒接那三個條件的話,反而把話題引開了。
“不如這樣,本王帶大人到處看看,瞧瞧我這北境到底什么樣,您看完再下結論怎么樣。”
李斯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也摸不清張猛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可他對自己布下的這個局有絕對的自信,不覺得張猛還能玩出什么花樣。
“王爺有請,老夫自然遵從。”
張猛沒領李斯去看軍營,也沒帶他去武器庫。
而是直接把他帶到了城外,那個幾萬戰俘組成的巨大工地。
當李斯看到眼前這番景象,這位見慣了風浪的帝國宰相,一次感到了真正的震撼。
幾萬個人,像螞蟻一樣,被組織得井井有條。
有人在深不見底的礦坑里挖煤采鐵,有人在新鋪的鐵軌上汗流浹背。
更遠的地方,一座新城的地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來。
整個工地熱火朝天,偏偏又安靜得嚇人。
沒人吵鬧,沒人偷懶,所有人都像一臺大機器上最精密的零件,安靜地運轉。
那些人的眼神麻木又彪悍,身上穿著囚服。
可他們走起隊列來,卻還帶著一股軍隊才有的紀律性。
李斯看得心里直發毛,這哪是什么勞改營。
這根本就是一支沒拿武器的軍隊。
“宰相大人,您也看見了。”
張猛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他耳邊響起。
“我這支軍隊,從來就不是用來打仗的,他們都是搞建設的工程兵。”
他指了指遠處礦山里,幾門正對著山石開火的火炮。
“那些所謂的兇器,不過是開山碎石,提高效率的工具。”
“至于那些鐵甲堡壘,主要是在惡劣天氣里拖拽重物,平整土地用的。”
張猛說得一臉真誠,好像那些東西生來就是干這些活的。
李斯眼角直抽抽,開山碎石需要能打穿鐵甲蠻牛的穿甲彈。
平整土地需要能自己移動的鋼鐵堡壘。
這種鬼話,騙三歲小孩都嫌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