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頤看似發呆,實則緊盯著陳修的一舉一動。
她的警惕并沒有影響到陳修的良好睡眠,后者仍歪著腦袋,眼下淡淡的烏青足以說明他需要長時間補覺。
鑒于這份淡定,宋頤頭一次懷疑自己的判斷,這真是一個走私犯能有的松弛感嗎?
對季林來說,一個紫色道具價值上萬積分,是拿再多錢都買不到的東西,這種品級的道具交易方式反而回歸原始——以物換物。
但那是季林還沒入編時對紫色道具的認知。
管理局內部對每個品級的道具都有更細致研究和監管。
普通人只知道道具是可以保命換錢的好東西,卻不知在某種時候,道具也可以是揮舞鐮刀的死神。
詭異本身是污染源,從詭異世界帶出的道具又何嘗不是呢?
只不過兩者對人的影響一個直接一個間接罷了。
舉個直觀例子。
曾有一位富商通過黑色通道獲得并私藏了某個據說能帶來財富的紫色道具,他的財產在那之后是翻了個倍沒錯,身邊卻陸續在死人。
怎么死的都有,死因還無比正常,再加上富商的遮掩,一時間還真沒引起管理局的注意。
先是女兒,再是兒子,然后是兄弟姐妹,凡是和富商有血緣關系的人都在兩年內相繼離世。
第三年后該富商跑到管理局自首,痛哭流涕地說自己要死了,經過調查,該富商私藏了一個紫色道具,名為【撥弄命運的手骨】。
以獻祭使用者或和使用者有血緣關系的命為代價,獲得一次短時間的改命,血緣關系越緊密改命效果越好。
富商不斷為自己改命積累財富,給生意對手改命使其出各種事故不能再與自己競爭,這一舉措讓他嘗到了甜頭。
不就是獻祭有血緣關系的人嗎,等周圍人死完后再多生些私生子就好了,事情到這就畫風突變。
他找了大量情婦為自己孕育子女,提前用錢買下了這些還未出生的孩子的命。
然后,富商在私生子出生后照常改命獻祭,【撥弄命運的手骨】卻沒有接受,反倒將富商本人定為下一個被獻祭者。
那位富商大驚失色,一查才知道亡妻在多年以前就給自己下了絕嗣藥,那些私生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這本是那位夫人防止有私生子和自己的孩子爭家產,卻陰差陽錯的為孩子報了仇。
眼見自己無法解除一月內死亡的詛咒,該富商才想著求助管理局的收容組。
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收容隊長表示:先把道具給我們研究一下。
富商走投無路只得上交道具,結果人隊長大手一揮:抓起來,關到他死為止。
就這樣,在富商一路嚷嚷你們這是蔑視生命我要舉報我要曝光你們的噪音中,這一惡**件算是結尾,之后如何處理遺留影響暫且不談。
管理局對道具走私的監察本就嚴格,經此一事愈發重視。
紫色道具不在市面流通,大多被管理局收容,因任務需要使用時還得提前打報告申請,且申請人職位必須在副隊之上。
海城暫時沒有被收容的半野生道具也只在零星幾個高管富商手中,這也是上過檔案記錄的,總共不過五個。
現在,宋頤竟然在她每天通勤的公交上,看見一個人懷里抱著至少六個紫色道具?!
從她的視角來看,陳修手上的公文包已經紫到發黑了好嗎。
紫色道具什么時候變大白菜了?
現在的走私犯都這么猖狂嗎?
這兩個問題打著旋在腦子里轉,宋頤百思不得其解。
距離最近的便衣隊員已經到達目標地點上車,開始幫宋頤趕人。
管理局的章還是很好用的,亮出來能杜絕大部分麻煩。
這一切都無聲進行著,但意外總是來的措不及防。
“做啥啦,我勿下車呀,小青年儂哪能還推人啦,有勿有素質啊。”
占座老奶的大嗓門在略顯空蕩的車廂里無比嘹亮,像是夜間的探照燈,一下子點亮了宋頤和那名便衣想手動捂嘴的心。
不過來不及了。
陳修微微動了一下眼皮,似是要醒。
兩人反應極快,宋頤先發制人不知從哪掏出管理局專用手銬和繩索,三五下將還沒睡醒的陳修摁在座位上,“嘎達”,手銬合上。
嗯?這么容易?
不能放松警惕,當心有詐!
便衣隊員一邊迅速向陳修身邊靠,一邊喊:“司機,靠邊停車!管理局出警,無關人員立刻下車!”
這下僅剩的幾個乘客都跑完了,連同那位知道自己闖禍了的大嗓門老奶一起。
司機緊急停靠,也是頭也不回的下車了,還順帶清空了周圍看熱鬧的人。
宋頤和便衣合伙把陳修捆了個嚴嚴實實,期間沒遭到任何掙扎反抗。
這情形讓便衣一句“老實點別動,你已經被捕了”都喊不出來,他看著宋頤,眼神詢問是否有問題。
陳修自清醒后就平靜地看著兩人忙活,仿佛被綁的不是他一樣,頗有種愛咋咋地的活人微死感。
直到看見宋頤要去拿他的公文包,陳修才說了一句:“請問這是在干什么?”
宋頤:?
便衣隊員:?
“你涉嫌走私詭異道具,我們要檢查你的包,還有你本人要跟我們走一趟。”
好麻煩的流程,影響到他工作了,陳修想了兩秒,還是決定小聲為自己辯解兩句。
“需要很久嗎?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東西,而且我還有工作在身的。”
宋頤拎著公文包半天,死活沒打開,當下明白這個包應該也是道具。
聽見陳修的問題,她新奇的一抬頭,喲,現在的走私犯還挺禮貌。
打不開包就算了,回局里讓別人弄,宋頤將包換了只手提,回話:“特殊情況下,服從管理局命令是公民義務,不要想著搞小動作。”
“我拒絕加班,請不要命令我。”
陳修非常抗拒宋頤這個意外麻煩,他現在只想干完老板給派的活然后找個地方補覺。
“你現在沒有拒絕的權利。”便衣隊員補充道。
這話讓陳修想起多個無良甲方,一分鐘一個想法,24小時內隨機刷新并要他重修方案,修了又修結果要第一版,沒有加班費想拒絕對方也只能得到一句”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越想越沮喪,越想越萎靡。
陳修都快委屈成角落的陰暗蘑菇了,在另外兩人眼里,就是臉色陰沉、有攻擊傾向。
“包沒收,你老老實實跟我們走。”
陳修抬頭看了看這兩個莫名其妙要抓他的人,發現自己說話根本沒人聽。
他的天賦在情緒極度頹喪時被動發動了。
——人物陳修的固有天賦【躺平】,該能力發動后任何存在無法給陳修安排工作。
宋頤和便衣隊員一陣恍惚,再清醒時,陳修抱著公文包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看手機,再一低頭,手銬和繩子又回到他們手上去了。
手銬可以掙開,但宋頤綁人的手法特殊,僅靠陳修自己絕對解不開,難道是他們給陳修解的繩子?
陳修喃喃道:“……公交停靠,這個距離好像只能騎單車或者打車了。”
兩人快速后退兩步拉開距離,警惕心拉滿:“精神控制系天賦?”
精神系可是最稀有的一類天賦!
宋頤可沒在海城詭異管理局見過陳修這號人,民間組織里也沒聽說過誰有精神系天賦,只能說明他是外地來的。
外地來海城,身上還帶著數個紫色道具。
他怎么過的安檢?聯想到這人神不知鬼不覺就控制兩人主動給他解綁,宋頤臉黑了一個度。
這人看著相貌平平,實則深不可測。
宋頤皺眉,一手按住腰側口袋,那里放了一只特效麻醉針,專對付高等級玩家。
這支麻醉針對C效果顯著,b級只能暈10分鐘,再往上就沒效了。
宋頤看不透陳修的等級,不太敢輕舉妄動,倘若對方等級高于她,此舉恐怕會激怒對方。
還是穩妥一些,拖到支援來吧。
陳修抬頭看了看如臨大敵的兩人,只覺得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他試圖和兩人商量。
“我真的要去工作了,你們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弄完嗎?”
宋頤不說話,盯。
便衣也不說話,盯。
不能讓這個高危走私犯跑了。
陳修:?
“那我打車了?”
其實陳修很好說話,長期做乙方和下屬養成的性格甚至有些怯懦,可惜這里無人能理解。
宋頤和便衣全把他當高危份子了。
陳修略感窒息:“大家都是打工的,為什么不可以互相體諒一下呢,我工作完跟你走還不行嗎?”
他們的思想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宋頤:“什么?你還有上線?你們走私都發展出產業鏈了嗎?”
陳修疲憊搖頭,“我沒走私啊。”
“等會和我們回局里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陳修嘆了口氣,看來是打不了車了。
宋頤死死捏著手里的麻醉劑,只等他有動作就撲上去。
可惜他只是嘆氣,什么也沒做,就這么安安靜靜等到收容小隊支援趕到。
大量隊友來到身邊給了宋頤一些安全感,她剛松開麻醉上前,想重新將陳修拷上,就見其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抱歉,你們實在有些無理取鬧,我有點生氣,就小小的為難一下你們。”
誰說道具一定要拿出來才能使用呢?
安爾·伊斯的玩偶可都有自主意識啊。
『【傀儡師的玩偶】
品質:紫
用途:時停
備注:時停范圍與生效時間由玩偶心情決定』
所有趕到的收容小隊成員包括宋頤在內,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陳修慢悠悠、堂而皇之的起身,穿過人堆,在路邊掃了輛共享單車騎走了。
陳修肩上趴著一只兔子玩偶,那只兔子還賤兮兮的回頭朝他們做鬼臉。
宋頤臉都氣紅了,這么多人,這么多人包圍他一個,還讓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陳修騎車騎到一半,感覺就這么走了不保險,等會那群聽不懂人話的什么管理局的人再追過來怎么辦。
于是他又叫出來一個玩偶,這次是隱匿。
感恩家里有個A級大佬的每一天。
收容小隊便又眼睜睜看著陳修的身形連同單車如煙飄散,感覺自己像是被當狗溜了。
一群人就這么傻愣愣地在公交車里被硬控十分鐘,準備的所有手段都沒用上。
恢復行動后的第一時間,竟然沒有一點聲音,二十來個人,安靜得可怕。
良久,有人問了一句:“道具在現實的效果不是會被削弱嗎,這個紫色道具的作用是不是太逆天了點?”
他們一群人里有3個b級啊,這都能被暫停十分鐘。
“但那個走私犯好像沒有傷人意圖啊……”
“宋隊,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能怎么辦?那人都用隱匿道具了,回去申請靈異值探查道具沿著線索慢慢找。”
宋頤揉了下額角,她也挺愁的,“回去記得讓信息安全部發通緝,順便和他們說抓捕過程中能別傷人就別傷人。”
今天真是水逆,從上這輛車開始就沒好事。
一群人呼啦啦來又呼啦啦走,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這種心酸在他們回到管理局時詭異的止住了,因為那個猖狂的走私犯就站在他們管理局門口,他時不時扒一下手機屏幕,ai導航的女中聲非常清晰——
“……您已到達目的地,海城詭異管理局,請對本次導航服務做出評價,謝謝您的配合。”
收容隊眾人:?
夭壽啦,現在的走私犯這么囂張嗎,直接打到家門口了!
顯然陳修也看見了他們,他皺了下眉,似乎沒想到這群人追得這么緊。
沒等眾人從這膽大包天的行徑中緩過神來,陳修扭頭就往管理局的大樓里跑,仿佛收容小隊是什么洪水猛獸。
“……宋隊,我們追嗎?”
問話這人被隊友敲了下腦殼,“追個毛啊,這明顯是來自首的啊!”
宋頤也賞了“自首哥”一個暴栗:“不會分析就不要分,走吧,進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陳修此刻正在和前臺交談。
前臺小姐姐臉上掛著完美的禮貌笑容,說著讓陳修心碎的話。
“先生,你不是官方玩家且沒有預約是不可以進去的,詭異管理局屬于戰略要地,不允許外人參觀。”
“……有別的辦法可以讓我見見你們的管理層嗎?隊長,組長都行。”
“您是有什么和詭異相關的難處需要管理局解決嗎?這邊推薦您撥打突發事件處理組的熱線,號碼是……”
陳修等她說完,為難地搖頭:“我沒有這方面的難處,只是我老板讓我來找你們的管理層,說有要事相商。”
“您的老板是……?”
問到這個問題時,陳修的神情突然鄭重起來,連身上濃厚的頹廢氣質都收斂了些。
“我老板是黎明議會的議長。”
宋頤跟進來時正好聽見這句自報家門,黎明議會?民間組織里倒是有很多以黎明為名字的,都快爛大街了。
畢竟黎明看起來很高大上,但她也沒聽說過什么議會啊。
前臺小姐姐顯然也沒聽說過這個組織,她微笑婉拒了陳修的訴求。
報完家門后,陳修如同一個漏了氣的氣球,正經氣質迅速癟了下去,又恢復了一貫的疲憊和喪感。
宋頤主動走到這個怪人身邊,沒等陳修說什么,先開口道:“我是海城詭異管理局收容組三隊正隊長宋頤,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對我說。”
陳修看了看宋頤,又求證般看向前臺小姐姐,得到對方一個肯定的回復。
“這位確實是我們的收容三隊隊長,既然宋隊主動和你接洽,不如兩位移步到會客廳?”
得知宋頤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一,陳修瞬間掛起職業微笑,表情和前臺小姐姐如出一轍。
“欸您好您好,原來您就是隊長啊,我叫陳修,幸會幸會。”陳修友好地伸出右手,宋頤遲疑了一會,還是和他握了個手。
“陳先生,我們去里面談吧。”管你有什么彎彎繞繞,進了我們管理局的門,必須給我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走出去。
陳修對自己的工作交接對象向來好脾氣,他點點頭,跟著宋頤往里走,口中寒暄道。
“早說您是管理局的人我還費什么事呢,直接跟您走就好了。”
宋頤見他態度良好,之前搞出大面積時停也只是為了離開,沒有攻擊傾向,最終還是在去審訊室和會客廳里選擇了后者,打算先聽聽他要說什么。
她一邊推門一邊說:“無妨,不必對我用敬語,叫宋頤,宋隊都行,你說你的工作就是來管理局找人?”
“是的,我本來打算坐公交來管理局,沒成想遇見了點意外……”
兩人一路聊進入會客廳后,陳修隨意把公文包放在沙發邊,坐的板板正正。
宋頤在心里嘀咕,這怎么跟談生意似的。
她坐在陳修對面,一抬手示意自己先說,“我要先問你幾個問題。”
“你問吧,宋隊。”
宋頤非常直白,一點彎都不帶繞的開口:“第一個問題,你的等級是什么?”
“d級。”
宋頤眼神一凝,聲音冷下來:“不可能,你的天賦能同時操控兩人,其中我還是b級,這是d級無法做到的。”
“我知道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冒犯,你想隱瞞我可以理解,但后面的問話得誠實作答。”
可我真是d級……陳修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