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天 第175章 保大保小

采頡走后沒多久，皇后就喚了南瑾入內(nèi)。

南瑾向皇后請了安，于榮嬪身旁落座。

榮嬪側(cè)耳傾聽著內(nèi)寢的動靜，“聽著宜妃的叫喊聲，似乎又弱了許多。”

“不然呢？”貞妃一臉的不屑，“她懷胎九個月臉上掛不得一點肉，一看就知是為了隱瞞有孕一事，連日常用膳都要謹(jǐn)慎克制著。節(jié)食久了氣血兩虧，又喊了大半個晚上，哪兒還來的力氣生孩子？”

說著轉(zhuǎn)頭看向皇后，“臣妾實在搞不明白，旁人有了身孕都跟得了個元寶似的，怎么宜妃要這般辛苦瞞著？”

皇后橫她一眼，話里有話道：“她要是不瞞著，誰知會不會落得個跟嘉答應(yīng)一樣的下場？”

貞妃鎏金護(hù)甲拂過鬢邊青絲，不以為意道：“所以皇后娘娘這是一早就知道了？也是，太醫(yī)每月兩次的平安脈，宜妃想瞞也瞞不過去。她有孕的消息或許皇上不知情，但皇后娘娘定是一清二楚。”

“呀？”貞妃故作姿態(tài)揚絹捂鼻，詫異道：“那......難不成讓孕婦纏腹的法子，也是皇后教她的？”

皇后臉色明顯不悅，“你想說什么？”

貞妃笑，“臣妾盼著不是娘娘教給她這樣的蠢辦法。要真是你，這龍?zhí)ヒ坏┯袀€什么三長兩短，臣妾實在替你擔(dān)心，不知你該如何向皇上交代了。”

“哦？怎么貞妃倒還有閑情逸致，關(guān)心本宮要如何給皇上交代？”

皇后微微揚眉，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冷笑道：“本宮要是你，只怕當(dāng)下所有的心思，都得用在關(guān)心自己家中那攤子爛事上，再分不得神了。”

“你別亂說！”貞妃怒嗆道：“我母親究竟是不是清白的，你比誰心里都清楚！”

皇后懶得與她糾纏，“她清白與否本宮不屑清楚。本宮只知道她今日受了刑，險些讓人扒掉一層皮。”

她看向貞妃，柔和的目光中夾帶著騰騰殺機，

“本宮也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今日本宮能讓人扒了她的皮，來日，也能扒了你的。”

“皇后好大的威風(fēng)！”貞妃素知皇后是個紙老虎，哪里會怕？

她揮袖起身，一雙凌厲的眸子直勾勾逼視著皇后，

“你能不能扒了我的皮尚是未知之?dāng)?shù)，我只知道今日宜妃母子倆但凡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皇上和太后斷斷不會輕縱了你！”

彼此劍拔弩張之際，內(nèi)殿的門被人倉促推開。

周太醫(yī)青著臉色踱步而出，向皇后躬身一揖，焦聲道：

“微臣給宜妃娘娘用了保生湯，但產(chǎn)程實在拖得太久，宜妃娘娘已沒了氣力。加之娘娘孕中纏腹了很長一段時間，導(dǎo)致龍?zhí)グl(fā)育不全，胎位也有所偏移......”

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到重點，皇后低喝道：“別兜圈子，你直說宜妃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周太醫(yī)駭然跪地，聲音發(fā)抖道：“微臣惶恐，宜妃娘娘的情況很是不好。皇嗣卡在產(chǎn)道進(jìn)退不得，穩(wěn)婆說若再拖延下去，只怕......

微臣想請皇后娘娘拿個主意，若實在情況不容樂觀，宜妃和皇嗣......要全力保住哪一個？”

房中明明燃著七八個火盆，暖煦如春。

然而周太醫(yī)這話砸下來，卻如同一股寒流襲來，讓在場眾人皆如墜冰窖。

皇后面色灰敗如土，她沉默了少頃，遽然起身往內(nèi)殿走去。

正在幫宜妃摩挲肚子的穩(wěn)婆見是皇后來，忙攔道：

“產(chǎn)房血腥，皇后娘娘來不得，仔細(xì)沖撞了您！”

皇后渾然不理，她快步走到宜妃床前，握緊了她冰涼的手。

宜妃面色煞白如雪，她虛著力氣，五官因痛扭曲著，淚水淌了滿面。

“皇后娘娘......”

“本宮在呢。”皇后捧著宜妃的手輕輕摩挲著。

她見宜妃如此，心里雖也慌得不行，然而語氣卻十分溫柔地道：

“婉音，你要堅持住，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宜妃啜泣道：“是不是孩子不好了......是不是臣妾害了他......”

“沒有，不要這么說。”皇后搖頭，擦去她眼角滾燙的淚，“本宮也有過孩子，知道生產(chǎn)的艱辛，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真的嗎？”宜妃呼吸急促，咬緊牙關(guān)，不免懊喪道：“可是臣妾一點力氣都沒有，臣妾好疼，真的好疼......”

皇后紅了眼，可唇角仍噙著笑，寬慰她道：“不怕，本宮陪著你。你穩(wěn)下呼吸，憋著一股勁，再使使力氣。”

有了皇后陪在身邊，宜妃驚恐的情緒顯然安定了些。

她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嘗試時，

怎料那接生的嬤嬤卻忽而喊了句，

“皇后娘娘！眼下情況已經(jīng)不是宜妃娘娘使上勁就能解決的！皇嗣卡在產(chǎn)道，若再不決定保大保小，可就......”

“閉嘴！”

皇后怒斥穩(wěn)婆，目光銳利如刃瞪著她。

然而，任憑她如何喝止，那不該出口的言語，終究還是傳入了宜妃耳中。

宜妃情緒瞬間被崩潰。她面露驚恐之色，哭嚎著搖頭。

“皇后娘娘，臣妾實在沒有力氣了......”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她的腹部脫了纏布，落下了密密麻麻的勒痕。

那勒痕印記之下，是她心心念念了九個月的孩子。

她此刻什么也顧不得了，唯有一個本能的念頭，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護(hù)住自己的孩子！

“娘娘......”宜妃深吸一口氣，緊緊握著皇后的手，流著淚，而眼神卻再沒有比此刻更堅定的時候，

“臣妾的孩子不能有事，臣妾感受得到，他還活著！臣妾知道，若要保住臣妾，穩(wěn)婆會拿了剪子來，將臣妾的孩子在體內(nèi)剪碎取出......”

她一直都忍著哽咽，卻在說到這一句話時，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

“他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親手殺了他？我怎么能對他那么殘忍......”

她發(fā)白的唇劇烈顫抖著，堅決不移地吐出一句，

“娘娘，臣妾求您，無論如何一定要救臣妾的孩子......只要能保住他，臣妾愿意......”

“胡鬧！”皇后厲聲喝斷宜妃的話，眼淚不受控涌出來，“婉音，你不能這么說！人只要活著，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于此際，貞妃也跟著趕了進(jìn)來。

她語氣焦急道：“皇上酒還沒醒，又趕上太后頭風(fēng)發(fā)作，眼下能拿主意的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皇后娘娘遲遲不做決定，難不成是想拖延時間，讓宜妃母子俱損嗎！？”

貞妃如此急不可耐，就差把這件事里少不了她的算計寫在臉上了。

皇后并不理會她。

只動作輕緩撥弄著宜妃額頭上被汗水黏膩住的青絲，語氣溫柔道：

“婉音，你別怕。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話落，竟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吩咐一句，

“盡全力，保住宜妃性命！”

這話激得在場所有人都怔住。

尤其是穩(wěn)婆。

她結(jié)巴道：“這、這謀害皇嗣的事，奴婢實在不敢做......”

南瑾默默注視著皇后，聽得皇后語氣堅定的那句‘保住宜妃性命’，不知為何，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莫名有所觸動。

她知道皇后的精明。

也正因為了解，才愈發(fā)覺得不可思議。

宜妃方才明明已經(jīng)說了，她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自己的孩子，

這決定是她自己做的，在場眾人都是見證，那么之后無論出了什么事，皇后也難以被追究責(zé)任。

皇后明明可以獨善其身，可她卻偏要選擇蹚這趟渾水。

“保住宜妃！”

皇后拔高了聲調(diào)，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今日事無論出了任何問題，都由本宮擔(dān)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