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車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了視線。林硯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節(jié)處甚至微微發(fā)青。雨刮器在眼前有節(jié)奏地左右擺動,發(fā)出單調而重復的 “吱呀” 聲,卻始終無法驅散那片厚重如墨的陰霾。
導航屏幕上的藍色箭頭已經在這片荒僻的區(qū)域原地打轉了近半小時,仿佛陷入了一個無形的迷宮。屏幕邊緣跳出一行刺眼的紅色警告:“當前區(qū)域信號弱,請謹慎駕駛。” 話音未落,那閃爍的箭頭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徹底消失在滿屏的雪花噪點中。
林硯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焦躁。她緩緩降下右側車窗,一股混雜著泥土腥氣和腐爛植物的潮濕氣息立刻涌了進來,帶著雨夜特有的寒意,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衫。遠處的山影在墨色的雨幕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沉默地注視著這片被遺忘的土地。
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天際,將前方百米處的景象瞬間照亮。那是一座哥特式別墅的輪廓,尖頂在夜空中勾勒出猙獰的線條,仿佛是一只伸向天空的枯瘦手指。墻面上斑駁的爬藤在狂風中扭曲舞動,宛如無數掙扎的鬼影,訴說著被歲月遺忘的秘密。
林硯的心臟猛地一縮,她連忙踩下剎車。輪胎在泥濘的路面上劃出兩道深深的轍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她記得爺爺筆記里的插畫 —— 那座被稱為 “靜園” 的別墅,門楣上確實有這樣一道月牙形的石雕,只是此刻在閃電的映照下,那月牙仿佛變成了一道凝固的血痕,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就是這里了。” 她喃喃自語,聲音在空曠的車廂里顯得格外微弱。后備廂里的青銅羅盤不知何時開始發(fā)燙,金屬外殼上雕刻的二十八星宿圖案像是活了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著詭異的微光,仿佛在指引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三天前,她在爺爺的遺物中發(fā)現了那本牛皮筆記。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著民國二十六年的一個雨夜,同樣是這樣一座與世隔絕的別墅,同樣是一場吞噬一切的暴雨。筆記里提到的 “白袍小將” 和 “邪將” 的字眼被紅墨水重重圈住,墨跡早已干涸,卻依然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詭異。
別墅的鐵門早已銹跡斑斑,扭曲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撕裂過。林硯推開門時,合頁發(fā)出刺耳的 “嘎吱” 聲,在這寂靜的雨夜里傳出很遠,驚起了樹梢上棲息的夜鳥,它們撲棱著翅膀消失在濃稠的黑暗中。
玄關處的琉璃燈早已破碎不堪,碎片散落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折射著從門外滲入的微弱天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霉味,混雜著淡淡的檀香,形成一種奇特而令人不安的氣息。林硯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布滿蛛網的穹頂,突然停留在一幅懸掛歪斜的油畫上。
畫中是一位身著北洋軍裝的年輕將領,眉目俊朗,眼神銳利如鷹。但當光柱移動時,她驚訝地發(fā)現畫中人的瞳孔似乎在黑暗中微微轉動,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林硯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時,那肖像又恢復了靜止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別自己嚇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驅散心頭的寒意。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口袋里的黃銅哨子 —— 這是爺爺筆記里特別標注的 “保命之物”,據說是用戰(zhàn)死將士的頭盔碎片熔鑄而成,在危急時刻能發(fā)出某種特殊的頻率。
客廳中央的歐式長桌上鋪著一塊褪色的絲絨桌布,上面擺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林硯用手電筒照去,發(fā)現其中一個茶杯里還殘留著半杯深褐色的液體,表面結著一層詭異的薄膜,仿佛時間在這里凝固了一般。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 “咚” 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踩空了臺階。林硯猛地轉身,光柱如利劍般射向黑暗中的樓梯口。扶手處的雕花在光線下投下扭曲的陰影,宛如潛伏的鬼魅。
“誰在那里?” 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愈發(fā)狂暴的雨聲,以及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林硯握緊手電筒,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每級臺階都在她的腳下發(fā)出痛苦的**,仿佛隨時會崩塌。二樓走廊的盡頭掛著一幅厚重的暗紅色天鵝絨窗簾,風吹過時,窗簾如鬼魅般搖曳,露出后面一扇緊閉的木門。
門上的銅環(huán)已經氧化發(fā)黑,但依然能辨認出上面雕刻的饕餮紋。林硯的手指剛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整扇門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瘋狂撞擊。她嚇得連連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墻壁上,驚起一片簌簌落下的墻灰。
“砰!” 門閂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林硯轉身就想逃跑,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門縫里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黑暗,而是濃稠如墨的黑霧,帶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仿佛是陳年血污的氣息。
就在這時,她口袋里的青銅羅盤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嗡鳴。林硯連忙將它掏出來,只見羅盤中央的指針正瘋狂旋轉,最后死死地指向那扇正在緩緩打開的木門。
門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兩步,像是踏在每個人的心臟上。林硯的呼吸變得急促,她下意識地將黃銅哨子塞進嘴里,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鎮(zhèn)定了一些。
一個高大的黑影出現在門后,逐漸顯露出輪廓。那是一個身著殘破鎧甲的將軍,頭盔下的臉龐被陰影籠罩,只能看到一雙閃爍著紅光的眼睛。他手中的長刀拖拽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又是一個來送死的。” 低沉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銹的金屬在摩擦,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硯的大腦一片空白,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想吹響哨子,卻發(fā)現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邪將的長刀緩緩抬起,刀身上反射出詭異的紅光,照亮了他鎧甲上凝固的暗紅色污漬 —— 那是早已干涸的血跡。
就在刀鋒即將落下的瞬間,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從別墅的另一端爆發(fā)出來。林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金屬碰撞的巨響和邪將憤怒的咆哮。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只見一個身著白袍的年輕將領正擋在她面前。那白袍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與邪將的黑暗形成鮮明對比。他手中的銀槍直指邪將的咽喉,槍尖上凝結著一滴晶瑩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千年了,你還不肯罷休嗎?” 白袍小將的聲音清澈如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邪將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長刀帶著破空之聲劈向白袍小將。兩道身影在狹窄的走廊里瞬間交纏在一起,金屬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照亮了墻壁上斑駁的血跡和彈孔 —— 那是歷史留下的傷痕。
林硯趁機連滾帶爬地躲到樓梯轉角,她看著白袍小將靈活的身影在邪將的猛攻下游刃有余,突然想起爺爺筆記里的一句話:“銀槍映月,血染白袍,此乃忠魂不滅。”
就在邪將的長刀即將刺穿白袍小將胸膛的剎那,林硯終于咬碎了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黃銅哨子。
尖銳的哨聲在別墅里回蕩,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呼喚。邪將的動作突然凝固,他痛苦地捂住頭盔,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白袍小將抓住這個機會,銀槍如閃電般刺出,正中邪將的胸口。
黑色的霧氣從邪將的傷口中噴涌而出,發(fā)出刺耳的嘶鳴。他的身體在光芒中逐漸透明,最后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別墅里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窗外依舊狂暴的雨聲。
白袍小將轉過身,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灑在他臉上,林硯驚訝地發(fā)現他的眉眼竟與客廳里那幅肖像畫中的年輕將領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超越年齡的滄桑。
“你是誰?” 林硯的聲音依舊帶著顫抖,但更多的是好奇。
白袍小將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林硯手中的青銅羅盤上,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仿佛看到了什么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他們還會回來的。” 他留下這句話,身影便如煙霧般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檀香,與別墅里的霉味交織在一起。
林硯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她低頭看向手中的羅盤,指針已經恢復平靜,靜靜地指向西方。而在剛才白袍小將站立的地方,一枚銹跡斑斑的銅錢正躺在灰塵中,上面刻著的 “光緒元寶” 四個字在閃電的映照下閃著微弱的光芒。
雨還在下,仿佛要洗盡這座別墅承載的所有罪惡與悲傷。林硯知道,這只是開始,那些被遺忘在歷史塵埃中的秘密,正隨著這場百年不遇的暴雨,緩緩揭開神秘的面紗。
林硯的指尖在銅錢邊緣摩挲,光緒元寶的龍紋被歲月啃噬得模糊不清,卻仍能感受到那股冰涼的金屬質感順著指腹蔓延上來。她將銅錢塞進牛仔褲口袋,與黃銅哨子碰撞出細碎的聲響,這聲音在死寂的別墅里竟顯得格外清晰。
手電筒的光束突然開始閃爍,像是接觸不良。林硯拍了拍筒身,光柱卻驟然黯淡下去,只在地面投下一團昏黃的光暈。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掛鐘突然發(fā)出 “咔噠” 一聲,指針竟開始逆時針轉動,表盤上的羅馬數字在暗影中扭曲成怪異的符號。
“滴答,滴答。”
秒針倒走的聲音仿佛敲在顱骨內側,林硯感到一陣尖銳的耳鳴。她踉蹌著扶住樓梯扶手,雕花上的藤蔓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如同細小的蛇群順著掌心往上攀爬。她猛地縮回手,卻發(fā)現那些紋路依舊是冰冷的木頭,只是在昏光下呈現出蠕動的錯覺。
二樓東側的房間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燭光。林硯屏住呼吸,想起爺爺筆記里夾著的那張褪色照片 ——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門縫漏出火光,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寅時三刻,銅雀銜燭。”
她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房間中央的八仙桌上擺著三只青瓷酒杯,杯沿還沾著暗紅色的酒漬。墻壁上掛著一幅殘破的軍事地圖,泛黃的宣紙上用朱砂標注著早已消失的地名,圖釘深陷在 “南京” 二字的位置,銹跡在紙面暈染成褐色的云紋。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臺上的銅雀燈臺,青銅鑄就的雀鳥雙翼舒展,嘴里銜著的蠟燭竟在無風自動。燭火呈詭異的青綠色,將林硯的影子投在墻上,那影子的脖頸處卻多出一道歪斜的刀口,隨著燭火搖曳而微微顫動。
“民國二十六年冬,我在此與趙、李二位將軍痛飲。” 林硯輕聲念著八仙桌抽屜里找到的信箋,“靜園藏有大帥的秘密,若我未能活著出去,望后人持此信尋得白袍將軍……” 字跡在此處戛然而止,紙頁邊緣有明顯的灼燒痕跡,仿佛寫信人遭遇了突如其來的變故。
銅雀燈臺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青燭爆出一朵燈花。林硯轉身時,赫然發(fā)現墻上的軍事地圖正在滲血,朱砂標注的路線變成了蜿蜒的血河,順著墻壁流淌到腳下。她抬腳后退,卻踩在一灘黏膩的液體上,手電筒照去,只見地板上不知何時積起了淺淺的血泊,無數細小的血珠正在水面上旋轉,聚成一個個微型的漩渦。
“你在找這個嗎?”
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硯猛地抬頭,看見房梁上倒掛著一個人影。那人穿著與邪將相似的殘破鎧甲,頭盔下的臉卻布滿了蛛網狀的裂痕,左眼的位置嵌著一枚生銹的彈殼,正往下滴落暗紅色的液體。
“趙將軍?” 林硯想起信箋里的名字,喉嚨發(fā)緊。
鎧甲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伸出手。他的指尖纏著泛黃的紗布,末端露出的指甲早已烏黑變形。林硯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軍牌,上面刻著的編號與爺爺筆記里夾著的半塊斷牌完全吻合。
就在這時,銅雀燈臺的燭火突然熄滅。黑暗中響起金屬摩擦的聲響,林硯摸到口袋里的黃銅哨子,卻發(fā)現哨口不知何時被凝固的血塊堵住了。她摸索著后退,后背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轉身時手電筒的光束恰好掃過 —— 那是一口豎著擺放的朱漆棺材,棺蓋縫隙里滲出的不是木屑,而是銀白色的發(fā)絲。
“救…… 救命……”
微弱的女聲從棺材里傳來,像是有指甲在木板內側輕輕抓撓。林硯的心跳幾乎停滯,她想起爺爺筆記里那個被紅墨水涂抹的句子:“棺中女,鬢如霜,夜半梳頭待君郎。”
棺材突然劇烈晃動起來,朱漆表面浮現出無數掌印。林硯轉身就跑,卻被門檻絆倒在地。手電筒滾到墻角,光束正好照到墻上的掛鐘 —— 時針指向三點十七分,與照片背面標注的寅時三刻分毫不差。
“咔噠。”
掛鐘的玻璃罩突然彈開,一只干枯的手掌從里面伸出來,握著半截燃燒的線香。青煙在空氣中凝結成扭曲的人臉,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林硯看到那只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玉戒指,裂痕處露出的不是玉石,而是暗褐色的骨質。
“這戒指……” 林硯瞳孔驟縮。她在爺爺的骨灰壇里見過一模一樣的戒指,當時殯儀館的人說是隨葬品,現在想來卻疑點重重。
鎧甲人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擋住了唯一的去路。他頭盔上的紅纓無風自動,在黑暗中劃出詭異的弧線。林硯突然注意到他腳下的血泊里漂浮著一張照片,她伸手撈起,發(fā)現照片上正是客廳里那幅肖像畫中的年輕將領,身邊站著的旗袍女子無名指上,赫然戴著那枚玉戒指。
“他們把她砌進了墻里。” 鎧甲人的喉管里發(fā)出漏氣般的聲響,指向墻角的壁爐,“就在煙囪后面…… 我親眼看見的……”
林硯的目光投向壁爐。磚石縫隙里果然嵌著幾縷銀白色的發(fā)絲,在氣流中微微顫動。她想起剛才棺材里的女聲,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 如果女人被砌在墻里,那棺材里的又是誰?
這個念頭剛閃過,身后就傳來棺蓋落地的巨響。林硯僵硬地轉身,手電筒的光束里映出一個身著紅旗袍的女人背影,她的長發(fā)垂到腳踝,手里握著一把桃木梳子,正對著空氣緩緩梳頭。
梳頭的動作越來越快,女人的肩膀開始劇烈顫抖。當她轉過身時,林硯終于看清那張臉 —— 根本沒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針孔,每個孔里都插著一根銀白色的發(fā)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我的將軍…… 還沒回來嗎?” 女人的聲音像是無數根發(fā)絲在摩擦,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鎧甲人突然發(fā)出痛苦的嘶吼,他的鎧甲縫隙里滲出黑色的血液,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林硯這才發(fā)現,他背后插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刺刀,刀柄上刻著的番號與邪將長刀上的印記完全相同。
“是他…… 是他干的……” 鎧甲人指著窗外,聲音嘶啞,“他嫉妒大帥的賞識,趁夜偷襲…… 我們都被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