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站在 “水云澗” 洗浴中心的正門前,秋風卷著枯黃的梧桐葉,在斑駁的大理石臺階上打著旋。這棟曾被譽為 “城西明珠” 的建筑,如今像一頭垂暮的巨獸,玻璃幕墻布滿裂紋,褪色的霓虹燈牌只剩 “水” 字還勉強亮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瀕死者微弱的呼吸。
他從背包里掏出泛黃的筆記本,指尖劃過扉頁上母親娟秀的字跡:“人就像水里的浮萍,哪怕飄著,根也要朝著光的方向。” 十年前,母親就是在這里失蹤的。當時警方封鎖了整棟建筑,最終只在更衣室的儲物柜里找到一枚刻著 “硯” 字的銀鐲 —— 那是母親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如今,這枚銀鐲正貼著他的手腕,冰涼的觸感像母親從未遠去的目光。
“吱呀 ——” 生銹的旋轉門被林硯推開,一股混雜著霉味、鐵銹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打開頭燈,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門廳里散落的雜物:翻倒的皮質沙發、破碎的水晶吊燈碎片、還有一張被撕成兩半的價目表,上面 “至尊 SPA 988 元” 的字樣仍清晰可見。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林硯的登山靴踩上去,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他沿著門廳往里走,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看去,竟是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觀音像,佛像的頭顱已經斷裂,滾落在不遠處,臉上蒙著灰塵,卻依舊能看出雕琢的溫潤線條。“連神明都留不住這里的繁華。” 林硯輕聲嘆息,彎腰將佛像頭顱扶起,輕輕放在底座旁 —— 哪怕是廢棄的物件,也該有它該在的位置,這是母親教他的道理。
穿過門廳,便是洗浴中心的核心區域 —— 男浴區。厚重的磨砂玻璃門早已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金屬框架。林硯走進去,頭燈的光柱掃過一排排儲物柜,柜門大多敞開著,里面散落著發霉的毛巾、生銹的剃須刀,還有幾瓶早已過期的沐浴露。
他走到當年母親失蹤的儲物柜前,柜門虛掩著,上面的編號 “13” 已經銹跡斑斑。林硯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柜門,一股刺鼻的霉味撲面而來。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結著一層厚厚的蛛網。他伸出手,指尖拂過柜壁,突然觸到一個凸起的硬物。
仔細摸索,林硯發現柜壁內側有一塊松動的木板。他小心翼翼地將木板撬開,里面藏著一個小小的鐵盒。鐵盒已經生銹,鎖扣早已損壞。打開鐵盒,里面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和一張折疊的紙條。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母親,穿著洗浴中心的工作服,笑容明媚。她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西裝革履,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林硯的心猛地一沉,他從未見過這個男人。紙條上是母親的字跡,字跡有些潦草,似乎是匆忙寫下的:“他們在偷換水質檢測報告,我看到了。硯硯,如果媽媽回不來,你要記得,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丟了尊嚴。”
“偷換水質檢測報告?” 林硯皺緊眉頭,十年前母親失蹤時,警方曾調查過洗浴中心的水質,結果顯示一切正常。難道當年的調查被人動了手腳?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 “滴答” 聲傳入耳中。林硯豎起耳朵,聲音似乎是從浴區深處傳來的。他關掉頭燈,適應了片刻黑暗,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浴區深處是一個巨大的泳池,池水早已渾濁不堪,水面上漂浮著垃圾和落葉。“滴答” 聲正是從泳池中央的跳臺上傳來的。林硯沿著泳池邊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跳臺上積滿了灰塵,一個模糊的黑影蜷縮在角落里。
“誰在那里?” 林硯輕聲問道,同時重新打開頭燈。光柱照在黑影身上,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破舊的搪瓷杯。
老人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警惕。“你是誰?這里不歡迎外人。” 老人的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我叫林硯,我來這里是為了找我的母親。” 林硯放緩語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威脅,“她十年前在這里失蹤了。您認識她嗎?她叫蘇婉。”
老人聽到 “蘇婉” 這個名字,身體明顯一震,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蘇婉…… 我記得她。她是個好姑娘,心善,還幫過我。”
“您知道她當年發生了什么事嗎?” 林硯急切地問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當年這里的老板為了節省成本,用不合格的地下水代替自來水,還偷換了水質檢測報告。蘇婉發現了這件事,想要舉報,結果……” 老人的聲音哽咽了,“結果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當時是這里的維修工,親眼看到老板讓人把她拖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 林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地下室在哪里?”
老人指了指泳池旁邊的一個鐵門:“就在那里,不過那扇門早就被封死了,而且里面很危險,你最好不要去。”
林硯看了一眼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又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鐲,母親的話在耳邊響起:“哪怕飄著,根也要朝著光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地下室,不僅是為了找到母親的下落,更是為了還母親一個公道,守住母親用生命捍衛的尊嚴。
林硯走到鐵門前,鐵門厚重無比,上面焊著幾根粗壯的鋼筋。他從背包里拿出撬棍,用力插進鋼筋和鐵門的縫隙里,使勁撬動。“哐當” 一聲巨響,鋼筋被撬斷,鐵門露出了一條縫隙。
他推開鐵門,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林硯打開頭燈,沿著陡峭的樓梯往下走。樓梯上布滿了青苔,十分濕滑,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彌漫著腐朽的氣息。頭燈的光柱掃過,林硯看到了堆積如山的雜物,有廢棄的設備、破舊的家具,還有一些看不懂的化學試劑瓶。他沿著墻壁慢慢摸索,突然,腳下踩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低頭一看,竟是一具早已腐爛的尸體,身上穿著洗浴中心的工作服。林硯強忍著惡心,仔細觀察尸體,發現尸體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戒指的款式和母親的一模一樣。
“媽……” 林硯的聲音顫抖著,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他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尸體,心中充滿了悲痛和憤怒。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林硯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在那里,男人的臉上帶著一絲冷笑。“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還有人來找蘇婉。” 男人說道。
林硯認出了男人,他就是照片上和母親站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媽!” 林硯憤怒地吼道,握緊了拳頭。
“是又怎么樣?” 男人不屑地說道,“她太不識抬舉了,竟然想舉報我。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和她團聚的。” 男人說完,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著林硯沖了過來。
林硯早有準備,他側身躲過男人的攻擊,同時從背包里拿出一根鐵棍,朝著男人的膝蓋打去。“咔嚓” 一聲,男人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林硯趁機上前,奪過男人手中的匕首,將匕首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 林硯厲聲問道。
男人嚇得渾身發抖,連忙說道:“我說,我說。當年我是這里的經理,老板讓我負責偷換水質檢測報告。蘇婉發現后,要去舉報,老板就讓我把她騙到地下室,然后…… 然后我就把她殺了。除了她,還有幾個員工也發現了這件事,都被老板處理掉了,尸體都埋在地下室的后面。”
林硯順著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地下室的后面有一片松軟的土地,上面還殘留著挖掘的痕跡。他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拿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你跑不掉的,你和你們老板都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林硯冷冷地說道。
很快,警察趕到了現場,將男人帶走了。警方在地下室的后面挖出了多具尸體,經過 DNA 比對,其中一具正是林硯的母親蘇婉。
母親的葬禮過后,林硯再次來到了 “水云澗” 洗浴中心。此時的洗浴中心已經被警方封鎖,等待著后續的處理。林硯站在門前,看著這棟承載了太多悲傷和秘密的建筑,心中百感交集。
他從背包里拿出母親的筆記本,翻到最后一頁,在空白處寫下:“媽,我找到你了,也為你討回了公道。你說過,人就像水里的浮萍,哪怕飄著,根也要朝著光的方向。我會帶著你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永遠不丟尊嚴。”
寫完,林硯將筆記本貼在胸口,仿佛感受到了母親的溫度。秋風再次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盤旋。林硯知道,母親的靈魂終于可以安息了,而她所堅守的尊嚴,也將永遠回響在這片土地上。
幾天后,林硯收到了警方的通知,洗浴中心的老板也被抓獲,當年參與偷換水質檢測報告和殺害員工的兇手全部落網,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同時,當地政府也對洗浴中心的水質進行了全面檢測,并對周邊的水環境進行了治理。
林硯站在河邊,看著清澈的河水緩緩流淌,心中豁然開朗。他知道,母親用生命捍衛的不僅是自己的尊嚴,更是對公平正義的堅守。而他,也將帶著這份堅守,繼續前行,像母親所說的那樣,哪怕像浮萍一樣飄著,也要朝著光的方向,活出自己的尊嚴。
警方封鎖 “水云澗” 的警戒線還未撤去,黃色膠帶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道割裂過去與現在的屏障。林硯站在警戒線外,望著那棟被貼上封條的建筑,母親筆記本上的字跡仍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哪怕飄著,根也要朝著光的方向”。他知道,母親的故事或許還沒結束,那些被掩埋在地下室的秘密,除了逝去的生命,或許還藏著更沉重的真相。
負責此案的張警官從洗浴中心里走出來,臉上帶著疲憊,卻難掩眼中的凝重。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林硯,快步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杯溫熱的礦泉水:“林先生,節哀。我們在地下室還發現了一些東西,或許你能提供些線索。”
林硯接過水杯,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他跟著張警官走進洗浴中心,空氣中的霉味和消毒水味依舊濃烈,但此刻多了幾分刑偵現場特有的嚴肅。地下室里,法醫和技術人員正在有條不紊地工作,白色的防護服在昏暗的環境中格外顯眼。
張警官指著角落一個被撬開的木箱:“我們在這箱里發現了一批舊文件,大多是當年洗浴中心的運營記錄,還有一些員工的檔案。你看,這是蘇婉女士的入職登記表,上面除了基本信息,還有一欄緊急聯系人,寫的是一個叫‘陳嵐’的名字,你認識嗎?”
林硯接過登記表,母親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陳嵐” 這個名字讓他心頭一顫。他隱約記得,小時候母親偶爾會提起這個名字,說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后來因為一些事情斷了聯系。“我記得這個名字,是我媽的朋友,但我從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張警官點點頭,又拿出一本泛黃的員工手冊,手冊的扉頁上有密密麻麻的簽名,其中一個簽名旁畫著一朵小小的梅花,筆觸稚嫩卻很認真。“這個簽名是蘇婉女士的,我們比對過她的字跡。有意思的是,這本手冊里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陳嵐,小心他們的眼睛’,字跡和蘇婉女士的一致,看起來像是匆忙間寫下的。”
林硯接過紙條,指尖輕輕拂過那些略顯潦草的字跡,仿佛能感受到母親當時的焦急與擔憂。“難道陳嵐阿姨也知道當年的事?她會不會也遇到了危險?”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
張警官嘆了口氣:“我們已經根據檔案上的信息查找陳嵐的下落,但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當年的住址現在已經拆遷,聯系方式也早已失效。不過,我們在文件里還發現了一張老照片,你看看有沒有認識的人。”
照片已經有些褪色,畫面里是一群穿著洗浴中心工作服的人在門口合影,母親站在中間,笑容明媚,她身邊站著一個穿著同樣工作服的女人,眉眼間和母親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陳嵐。在人群的角落里,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 正是之前被抓獲的洗浴中心經理,他當時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與后來的兇狠模樣判若兩人。
“這個經理,除了承認殺害我媽和其他員工,還說了什么嗎?” 林硯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張警官搖搖頭:“他嘴很硬,除了交代自己參與的事情,對老板的其他罪行一概不提,好像在害怕什么。我們懷疑,這個洗浴中心的背后,可能還牽扯到更復雜的利益鏈。”
林硯握緊了拳頭,母親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丟了尊嚴。”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停下,不僅要找到陳嵐,還要揭開這背后所有的秘密,為母親和那些無辜的受害者討回公道,守住他們用生命捍衛的尊嚴。
離開 “水云澗” 后,林硯回到了母親曾經住過的老房子。房子里的一切都還保持著原樣,書桌上放著母親當年用過的鋼筆,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書籍,其中一本《平凡的世界》的扉頁上,還留著母親的批注:“平凡的人也能活出不平凡的尊嚴。”
林硯坐在書桌前,翻看著母親留下的舊物,希望能找到關于陳嵐的更多線索。他打開一個塵封已久的木箱,里面裝滿了母親的書信和照片。在一疊書信中,他發現了一封沒有寄出的信,收信人正是陳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