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死的那天,正下著暴雨。
車輪打滑,刺眼的遠光燈撞進視線,世界一黑。他最后記得的是方向盤的震動,還有手機屏幕上未發出去的加班匯報。
再睜眼,冷。
一股陰濕順著后背爬上來,身下是塌陷的硬板床,墻角結著蛛網,屋頂漏風,門縫透進來的晨光灰蒙蒙的。他想坐起,手臂剛撐了一下,整條胳膊就像被銹鐵絲絞過,疼得他咬牙。
這具身體太弱了,比病號還虛。
他閉眼,試著呼吸,可丹田空得像被掏干凈的枯井,經脈像是堵滿了泥沙,一絲靈力都提不起來。這不是受傷,是徹底廢了。
記憶碎片在這時候涌進來——楚天殤,楚家嫡系,十八歲,三年前曾是族中百年不遇的天才,十六歲便踏入靈徒六重。可一場異變后,修為盡廢,經脈枯竭,淪為笑柄。
如今在楚家,連仆人都能當面冷笑一句:“廢少爺還沒咽氣?”
楚星雨不是楚天殤。他是另一個世界活到二十六歲的普通人,程序員,加班狗,沒車沒房,連女朋友都沒談過。可現在,他的魂,鉆進了這具比紙還薄的身體里。
他睜眼,盯著屋頂的裂縫,沒哭,沒喊,也沒瘋。
只是慢慢理清了三件事: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廢。
他是楚星雨,魂穿到了楚天殤身上。地點是九州大陸,北域邊陲的楚家老宅。而廢,不是假象,不是封印,是真真正正的靈根斷裂,經脈堵塞,丹田萎縮。
修武者,沒了靈力,不如街邊乞丐。
窗外傳來腳步聲,兩個仆從路過,壓著嗓子說話。
“今日藥減半,二老爺說不能再浪費靈液了。”
“反正也活不長,不如騰出屋子給小少爺住。”
“噓,小聲點,別讓他聽見……聽見又能怎樣?一個廢人,連狗都不如。”
腳步遠去,楚星雨躺在那里,沒動。
但他眼底的光,已經變了。
不再是剛醒時的迷茫,也不是原主記憶里那種被打擊到麻木的懦弱。那是一雙清醒、冷靜、帶著審視的眼睛,像手術刀,一寸寸剖開眼前的現實。
他開始觀察這間屋子。
四面墻,一面門,沒窗。墻皮剝落,角落堆著掃帚,床塌了一角,用磚頭墊著。床頭有個小幾,上面放著個黑瓷碗,碗底殘留著褐色藥漬,邊緣發霉,顯然幾天沒換。
書架在墻角,歪斜著,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卷殘破的竹簡,邊角焦黑,像是被火燒過一半。
他記得原主最后的記憶——三天前,被趕出修煉院,罰去守祖祠,說是“滌心贖罪”。回來后,就被關在這偏院,無人問津。
楚家規矩,廢者不得入閣,不得用族中資源,不得參與議事。地位比旁系遠親還不如。
他閉上眼,不再試圖調動靈力,而是用腦子想。
這個世界,靈氣充盈,武道為尊。靈徒、靈師、靈王……強者一拳碎山,弱者連呼吸都得低頭。而他現在,連站都站不穩。
沒有金手指,沒有系統,沒有神秘老頭,也沒有突然覺醒的血脈。
什么都沒有。
可他有思維,有記憶,有現代人的邏輯和判斷力。
他不信命。
原主楚天殤信,所以他被羞辱、被踐踏、被一點點磨掉尊嚴,最后死在這張破床上。可他楚星雨不信。
既然活了,就得活明白。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那卷殘破竹簡上。
雖然書架空了,但至少還有東西留下來。說明這屋子沒人真想徹底清空——或許,原主曾經真是天才,族里還留著一絲忌憚,怕他哪天翻盤?
不然,連這半卷書都不會留。
他記下了這個細節。
又聽門外,更鼓響了三聲。
五更天,天快亮了。仆從馬上要來打掃,送藥,查看“廢少爺死沒死”。
他得裝。
裝成那個懦弱、麻木、等死的楚天殤。
不能暴露清醒,不能引人懷疑。現在他連自保之力都沒有,一步錯,就是萬劫不復。
他緩緩調整呼吸,讓氣息變得微弱,眼神放空,嘴角微微下垂,像是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手指松開,任其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
像一個真正的廢人。
可就在他閉眼的瞬間,心里已經劃下一道鐵誓:
我要活。
要變強。
若這天不容我,我便逆天而行。
若這族不認我,我便踏碎楚家門楣。
我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奇跡。
我只靠自己。
屋外,天光漸亮。
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推開,一個瘦小的仆從探頭進來,端著個破碗,里面是半碗渾濁的藥湯。
他皺著眉,把碗放在小幾上,看都沒看床上的人一眼,轉身就要走。
楚星雨忽然動了動嘴唇,聲音沙啞:“藥……怎么越來越淡了?”
仆從腳步一頓,回頭瞥了他一眼,冷笑:“你還當自己是少爺?二老爺說了,每月三份靈液,上月用完,本月不續。這是最后一點渣,喝不喝隨你。”
說完,甩手關門,腳步輕快地走了。
楚星雨躺在那里,沒動怒,沒出聲。
只是默默記住了——二老爺。
是壓制他的直接推手。
也是他未來第一個要清算的人。
他閉上眼,呼吸平穩,像又陷入了昏睡。
可腦海里,已經開始推演。
沒有靈力,就不能修煉?那有沒有別的路?經脈堵了,能不能疏通?丹田廢了,能不能重建?這個世界有沒有非主流的修煉方式?有沒有被埋沒的古法?有沒有……凡人逆天的先例?
他不急。
他知道,現在最該做的,不是沖動,不是反抗,而是等。
等身體恢復一點力氣,等摸清家族結構,等找到那條別人看不見的縫。
他可以忍。
但絕不會停。
屋外,晨風穿過老宅,吹動檐角銅鈴,叮當一聲,像是某種無聲的宣告。
楚星雨躺在破床上,一動不動。
可他的心,已經站在了命運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