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孩童般的輕笑如同冰錐,刺破地下室的死寂。手電光柱在凌墨手中劇烈晃動,死死咬向白影消失的角落,只照見堆積如山的蒙塵雜物和搖曳的、更深的陰影。
沒有門。沒有窗。只有冰冷的石墻和堆積的遺忘之物。他們被徹底困在了這座塵封的墓穴里。
“剛才…那是什么?”蘇棠的聲音繃得極緊,手中的蠟燭火苗隨著她細微的顫抖而晃動。
陸離已迅速退至墻邊,背靠冰冷石壁,目光如掃描儀般快速巡視整個空間,評估著每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和所有覆蓋物的輪廓。“移動速度極快。體型矮小。發聲源異常,帶有混響,不像是天然喉舌。”他的聲音依舊冷靜,但語速快了幾分。
“不是人。”凌墨斬釘截鐵,手電光掃過剛才白影消失的那堆雜物。那后面似乎有一個極窄的縫隙,但不足以讓一個活物通過。
“叮鈴…”
鈴聲又響!這次來自完全相反的方向,靠近那排金屬檔案柜!
光柱瞬間移去!依舊空無一物!只有檔案柜投下的巨大黑影,如同蟄伏的怪獸。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那個東西在戲弄他們。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他們成了被困住的獵物。
凌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滿是霉塵的空氣,將手電光重新聚焦回中央那幅詭異的肖像畫上。畫中年輕祖母空洞的眼神仿佛正穿透時光,凝視著他們此刻的絕望。
“它找到我了。”他低聲重復畫板背后的刻字。
“它…”蘇棠猛地看向凌墨,“阿杰的木牌上也有這個‘它’!不是‘她’!不是祖母!是別的…東西!”
一直以來的假設被徹底推翻。祖母或許并非主宰,而是另一個受害者,另一個被“它”找到并控制的囚徒。那三樓上的“清潔工”,恐怕真的是她精神崩潰后被操控的空殼!
真正的敵人,是那個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人發瘋、制造活尸傀儡的“它”!
而這個“它”,此刻正以白影和鈴聲的形式,在這地下室里與他們游戲。
“找!”凌墨壓下心悸,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既然把我們關進來,說明這里一定有它不想讓我們立刻發現,或者想讓我們‘發現’的東西!在它玩膩之前,找出真相!”
他的話點醒了蘇棠和陸離。求生本能壓過了恐懼。三人背靠背,形成一個警惕的三角,開始以更快的速度、更細致地搜查這片區域。
陸離負責檢查那排檔案柜。柜門大多鎖死,但其中一個的鎖頭銹蝕嚴重,被他用巧力扳開。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卷卷老舊的家庭錄像帶,標簽上寫著日期和簡短的備注,字跡是屬于年輕時的祖母的,卻顯得慌亂潦草。
「G7 - 第一次嘗試」
「G7 - 異常反應」
「G7 - 必須停止…」
蘇棠則強忍著對黑暗中未知存在的恐懼,仔細檢查絆倒她的那堆帆布覆蓋物。她扯下更多帆布,露出下面的東西——不是家具,而是些陳舊的大型玩具:一個木馬油漆斑駁、一個搖籃車空蕩搖晃、還有幾個顏色褪盡的皮球。它們被堆放在這里,像是匆忙間被遺棄的,散發著一種歡愉被突然中斷的死寂。
凌墨的目光則再次落回那幅肖像畫。他用手電仔細照射畫布的每一寸,特別是那兩個被竭力涂抹掉的孩童輪廓。在強光下,他發現覆蓋的深棕色顏料下,隱約透出些許原本的色彩——一個孩童裙擺的淡藍色,另一個孩童頭發的一抹金色。
他的心猛地一沉。這兩個孩子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從顏色判斷,很可能是一男一女!
他的手電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畫中祖母懷里的那個嬰兒。襁褓是白色的,看不出性別。
三個孩子。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地上那個被蘇棠抹凈灰塵的相框。照片里,三個嬰兒并排躺著…
就在這時,陸離那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壓抑的驚呼。
凌墨和蘇棠立刻望去。
陸離從那個打開的檔案柜深處,不是取出了錄像帶,而是捧出了一本厚重、皮質封面早已皸裂的舊相冊。他吹去封面上厚厚的積灰,露出燙金的、早已黯淡的字跡:
家族記憶
但真正讓陸離失態的,是相冊翻開的那一頁。
那一頁,本該貼著照片的位置,被人用粗暴的力量撕掉了,只留下殘破的紙邊和膠水痕跡。然而,在撕毀頁面的下方空白處,有人用鉛筆,以極其顫抖、卻異常執拗的筆觸,寫下了幾行字。字跡與畫板背后的刻字如出一轍,屬于那個恐懼的年輕祖母:
他們帶走了我的陽光。
只留下影子和鈴鐺。
G7不是編號。是名字。
記住她。Gloria。
Gloria(格洛麗亞)!
一個名字!一個被撕毀、被涂抹、被竭力遺忘的名字!
仿佛是對這個名字的回應——
“咯咯…”
那孩童的笑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們耳邊!
同時,地下室唯一的出口方向——那扇厚重的門,傳來了清晰的、金屬刮擦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外面…緩慢地、一下下地刮著門板!
恐懼再次攫緊心臟!
但凌墨眼中卻爆發出銳利的光芒。他一把奪過陸離手中的相冊,死死盯著那個名字。
Gloria。G7。
不是代號。是名字!那個被抹去的第三個孩子的名字!
阿杰用生命留下的“G7”,燈塔祭壇上被涂抹的小人,童謠里“丟了”的那個影子…所有線索在這一刻匯聚,指向了這個被奪走的、名為格洛麗亞的孩子!
“它帶走了她…”蘇棠瞬間明白了畫板背后的意思,“‘它’找到了年輕的祖母,然后…帶走了她的一個孩子?格洛麗亞?”
所以祖母才變得空洞絕望?所以她后來才變得那般偏執冷酷?這是一種報復?還是一種…被脅迫的合作?
刮門聲持續不斷,咯咯的笑聲在黑暗中飄忽不定,那個白色的影子不知正藏在哪個角落窺伺。
但他們心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迷霧,卻仿佛被這個名字撕開了一道裂口。
凌墨緊緊抱著那本殘破的相冊,如同抱著唯一的武器。他看向那扇被不斷刮擦的門,眼神里不再是純粹的警惕,而是涌起一種冰冷的、要將一切真相撕裂的決絕。
“格洛麗亞…”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仿佛一聲挑戰的宣言。
地下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刮擦聲戛然而止。
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聲極其輕微、仿佛被觸碰了逆鱗般的…咝氣聲。
那個一直戲弄他們的“它”,第一次對他們的行動,產生了明確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