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她甚至萌生出一個更遙遠的念頭:若能親自回趟揚州就好了,出嫁3年多,一次沒有回去過,也合情理,重要的是可以見見黛玉和小承璋。
哎,這個時代對女性還是限制太多了,原主真的是拿把好牌打得好爛啊,不過也是,她的出生和成長讓她想不到那么多,小承璋都出生2年多了,原主都沒見過,只是派人送過月禮,不知道長什么樣子。
記得原著說的承璋是3歲去的,沒說是病還是意外,但大部分人判斷是意外,如果找到機會回去,一定要給小承璋看看,既然來了得救,不說自己的喜愛,這也是原身的親侄子啊,救了他就肯定能改變黛玉的命運。
只是路途遙遠,成本高昂,現在突然提出回去,但突兀了,以后尋找機會吧,畢竟現在交通不便,路途遙遠,按照原著的說法,應該還有一年,來得及籌備。
她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對張掌柜道:“鋪子維持不易,辛苦你了。這些貨……暫且先這樣賣著吧。我近日得閑,或會試著調制些別的玩意兒,若成了,再拿來給你看看。”
張掌柜連聲應喏,雖不明白奶奶要做什么,但態度恭敬。
回程的馬車上,林望舒沉默不語,只指尖無意識地點著車窗框。
撫劍安靜地坐在對面,一如既往地沉默守護,仿佛對主母心中翻涌的思緒毫無察覺。
林望舒看著窗外掠過的荒涼景象,心中那份改善處境、積累力量的念頭卻愈發堅定。
胭脂鋪,這個看似不起眼甚至失敗的嫁妝,或許正是她在這北地破局的第一步。
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眼下最緊要的,是先把手頭這唯一的產業,琢磨出一點新意來。
北地的冬日漫長,千戶所內各房各院的日子仿佛也隨著天氣一同凝滯。
林望舒的日子卻并未虛度。除了偶爾去那胭脂鋪看看,與張掌柜商討些細微的改動,更多時候,她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她或是看書,或是陪著身體漸好的周嬤嬤說話,或是聽撫劍回稟一些外間的瑣事——自安平郡主將她賜下,撫劍便自然承擔起一部分與府中其他院落往來的職責。
她漸漸察覺到婆母王周氏的變化。
這位婆婆性子爽利明理,年輕時也是管家的好手,如今年紀漸長,加之北地氣候嚴寒,精力便有些不濟,時常露出疲憊之色。
以往她強撐著打理院中事務,如今見兒媳沉靜穩妥,將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帶著兒子王錚的傷也恢復得極好,心下便松動了幾分。
這日請安后,王周氏并未立刻讓林望舒回去,而是留下她。
王周氏指著桌上幾本帳簿并一串鑰匙嘆道:“我年經大了,也擔不了幾日事了,本來你過門過后就該把這些事交給你,只是你一直不肯你接。”
王周氏嘆了口氣,“看你瑞精神好很多,也愿意理事了,往后這院里這幾個仆役的調配、月例發放、日常一應吃穿用度的安排,便交由你來打理吧,也讓我省點心,讓我也歇歇。”
婆母下放仆人的管理權,這是一個重要的信號,意味著認可和信任。
林望舒心中微動,面上卻露出適當的惶恐與推辭:“婆母言重了,您正當年,兒媳年輕識淺,只怕難以勝任,辜負了您的信任。”
王周氏擺擺手:“不過是些瑣碎事,你且試著做做,若有不懂的,再來問我便是。”態度卻很堅決。
這消息不知如何光速的傳了出去,婆母剛午休起來,三堂嬸王孟氏便過來尋王周氏說話。
王孟氏丈夫是王錚的堂叔,在王家族中也有些分量,性子直爽,有時略顯急躁。她與王周氏關系尚可,說話便少了幾分顧忌。
林望舒正好端了剛燉好的冰糖雪梨羹送來,在門外便隱約聽到里面的對話聲。
“嫂子,不是我說你,望舒那孩子瞧著是比剛來時強多了,沉穩了些,可她到底是京里翰林家小姐出身,細皮嫩肉的,哪懂得咱們這邊鎮人家的繁瑣規矩和人情往來?”
王孟氏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透著實實在在的擔憂,卻也隱含著對林望舒能力的不信任,“再說,她過門也有些時日了,至今肚子還沒個動靜……你這般早放了權柄給她,底下人未必服氣,怕是反而讓她難做。依我看,不如再等些時日,看看再說?”
林望舒腳步頓了頓,并未立刻進去,只悄聲將羹湯交給門口的小丫鬟,示意她稍候再送,自己則轉身悄無聲息地退開了。
她并未因此氣惱或急于辯解,王孟氏的話雖不中聽,卻也是這深宅大院里現實的考量,無子、年輕、外來,皆是她的“短處”。欲要取信于人,空口無憑,唯有行事。
機會很快便來了,幾日后,族中有事小聚,各房女眷皆至王周氏正房說話。
臨近晌午,需安排飯食座次,偏巧王周氏犯了頭風,精神不濟,便將這事交給了林望舒。
這并非大事,卻極考驗心思。座次關乎長幼尊卑,飯食需顧及各房口味偏好、有無忌口,還需調配好人手,不能失了禮數,也不能慢了怠慢了誰。
王孟氏坐在一旁,端著茶碗,冷眼瞧著。
林望舒卻并未顯露出絲毫慌亂,她先低聲詢問了婆母幾句關鍵之處,然后便吩咐青溪去廚下查看今日食材,又讓撫劍去請了本院管事的婆子來,細細問明了各房來的都是哪些人,平日喜好如何。
不過一盞茶功夫,她便心中有數。
安排座次時,既嚴格遵循了輩分規矩,又將幾位素來不太和睦的妯娌巧妙隔開;吩咐飯食時,特意點明哪一房老夫人牙口不好,需將肉燉得爛些,哪一位堂嬸近日咳喘,菜里莫要放辛辣。
甚至考慮到天冷,特意讓廚房多備了熱湯,用爐子隨時溫著,并給每位隨侍的丫鬟婆子也安排了熱食角落,不至受凍。
她言語清晰,指令明確,態度溫和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從容。底下人見她思慮周全,賞罰分明,皆心悅誠服,領命而去。
一頓飯下來,雖無甚珍饈,卻安排得妥妥帖帖,眾人皆用得舒適。連那位最是挑剔的二房老太太,離席時都難得地對王周氏夸了一句:“你這媳婦,倒是個細心周到的。”
王孟氏在一旁看得分明,這位侄媳婦,并非她想象中那般不諳世事的嬌小姐。
她處理事情條理清晰,懂規矩卻不死板,知人情而不諂媚,那股子沉靜的氣度,竟讓人莫名信服。
過后幾日,王孟氏再來尋王周氏說話時,語氣便悄然變了,不再提林望舒不堪重任的話,反而笑著對王周氏道:“還是嫂子會調理人,望舒如今越發有模有樣了,院里的事交給她,你也能輕省些。”
王周氏自是含笑應了,心中也松了口氣。
林望舒通過這次小事,不僅初步贏得了王孟氏的認可,更借此機會,將本院乃至與其他各房往來的人事關系摸清了大半。
誰與婆母交好,誰只是面上情分,哪個仆役得力,哪個婆子嘴碎,哪一房寬厚,哪一房需小心應對……她心中漸漸勾勒出一張清晰的圖譜,誰可爭取,誰需遠離,誰可利用,已有了初步的計較。
她正坐在窗下,默默梳理著這些關系,青溪輕手輕腳地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壓不住的雀躍,手中捧著一封信:“夫人,揚州來的信!是林府的家書!”
林望舒的心猛地一跳,抬起頭。那封她穿越之初,斟酌詞句、以報平安兼詢問近況為名寄出的“投石問路”之信,歷經數月,終于有了回音。
她接過那封略顯厚重的信函,指尖觸及揚州來的柔軟箋紙,仿佛觸碰到了那個遙遠而熟悉的世界的脈搏。
她能否從中窺得一絲林家現狀的端倪?那關乎她未來命運的答案,似乎就藏在這薄薄的幾頁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