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
石盤縣城東街道,還籠罩在清晨薄霧中。
趙陽率領著他的二十人小隊,
護送著那輛青篷馬車,不緊不慢來到了仁安堂藥行的大門前。
馬車之內,
劉書吏早已沒了昨日的半點官威。
他一夜未眠,眼圈烏黑,整個人縮在車廂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了驚的鵪鶉。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辦完這趟差事,離開這個煞星回到西大營。
“吱呀。”
仁安堂那厚重的木門,被人從里面緩緩拉開。
掌柜錢大海頂著兩個黑眼圈,臉色蠟黃地走了出來。
他的身后跟著幾個同樣神色惶恐的藥行伙計。
當錢大海的目光觸及到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趙陽時,他的雙腿不受控制猛地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他強撐著門框擠出了笑容。
“軍爺您來了,藥材都……都備好了……”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趙陽的目光如同鷹隼一般,在他那張寫滿了心虛的臉上一掃而過。
他沒有說話,
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無聲的壓迫感卻讓錢大海的心臟驟然一緊,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還愣著干什么!”
馬車里突然傳來了劉書吏尖銳的催促聲。
“趕緊交接!辦完了事本官還要趕回大營復命呢!”
他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
來彰顯一下自己那早已蕩然無存的官威。
錢大海如蒙大赦,連忙對著身后的伙計,聲嘶力竭地吼:
“都死了嗎?!還不快把東西給軍爺們搬出來!”
幾個伙計連滾帶爬地跑進后院。
很快五口沉重的木箱被他們合力抬了出來,重重地放在了隊伍的面前。
“軍爺……”錢大海哆哆嗦嗦從懷中掏出了交接文書,雙手奉上,“這就是西大營訂購的五箱金瘡藥,一共一共一百斤,您過目。”
劉書吏迫不及待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把搶過文書,草草地掃了一眼,便催促:“就是這個!快快快!裝車!趕緊裝車!”
李鐵牛等人上前,準備將那五口木箱搬上早已備好的另一輛空板車。
趙陽的眉頭卻在角落里微微皺起。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這個錢大海的反應已經不是簡單的心虛了,那分明是一種極致恐懼!
仿佛他眼前這五口木箱,不是什么救命的良藥,而是五口足以要了他全家性命的棺材!
趙陽緩步上前。
他沒有去看那份文書,也沒有去檢查箱子的封條。
趙陽只是伸出手輕輕按在了其中一口木箱的箱蓋之上。
就在他手掌與木箱接觸的剎那!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的危機感,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的腦海深處轟然炸開!
趙陽太陽穴的位置傳來一陣陣如同被鋼針攢刺的劇痛!
【危險感知】技能,從未像此刻這般,爆發出如此強烈的警報!
與此同時!
他的系統面板之上,一行猩紅的文字驟然浮現!
【警告!檢測到未知活性毒素:腐肌散!】
【效果:抑制肌體再生,慢性引導傷口感染潰爛,無色無味難以察覺!】
【備注:此毒專為軍中所用金瘡藥調配,混入其中,藥性相合神仙難辨!】
轟!!!
趙陽的心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腐肌散!
好一個李家!
好一個李天賜!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報復了,這是一個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絕戶毒計!
趙陽瞬間便想通了其中的所有關竅!
一旦自己將這批淬了毒的藥材運回軍營,一旦這些藥被用在了那些前線歸來的傷兵身上!
那后果不堪設想!
屆時他趙陽將背上投毒叛軍的滔天大罪!
任他有天大的功勞,
任他有通天的武力,
在鐵一般的軍法之下,也只有死路一條!
但趙陽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如水,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緩緩收回手,仿佛只是隨意地檢查了一下箱子是否牢固。
趙陽抬起頭,目光錢大海臉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轉向了那幾個正在搬運箱子的藥行伙計。
然后他看到了。
在隊伍的末尾,一個身形單薄的伙計在搬運最后一口箱子時,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以及一絲深藏的……愧疚!
就是他了!
趙陽的眼中精光一閃!
“好了,裝車!”
趙陽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拿起劉書吏手中的文書,走到桌案前提筆簽下了名字。
仿佛剛才那致命的警報,從未出現過一般。
交接順利完成。
劉書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連忙催促著隊伍準備返程。
“原地待命。”
趙陽卻再次下達了命令。
他轉過身,
將鄭春生叫到了自己的身邊。
“看到那個伙計沒有?”他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名叫小五的年輕人。
鄭春生點了點頭。
趙陽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用這個把他請到街角那家茶館里去。”
“告訴他我有點生意想跟他單獨談談。”
……
一炷香后。
茶館,
二樓雅間。
房門緊閉。
小五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雙手死死地攥著衣角,連頭都不敢抬。
在他的面前,
擺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和那張一百兩的銀票。
趙陽就坐在他的對面,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雅間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終于,
小五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無聲的煎熬,他噗通一聲滑下椅子,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沒干啊!”
趙陽沒有去扶他,也沒有立刻審問。
他只是將那張銀票輕輕推到了小五面前。
“我聽說你家里有臥病在床的老母親?”
趙陽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了小五的心上!
小五的身體猛地一震,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趙陽。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趙陽的語氣,依舊平淡,
“比如我知道你是個孝子。也知道你不想讓你那苦了一輩子的娘,臨了臨了,還要背上一個叛軍家屬的罪名,被人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