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約定好的時間。
彌拉德站在一家早早打烊的花店門口。
花團錦簇的盆栽之間,身著暗色教袍的他格外突兀。
倒不是說他想在約會前買一束花送給希奧利塔,只是單純因為對方選定的見面地點就是在此處。
琪絲菲爾最終還是沒有跟他出來,留在了豪華的房間內…作為補償,彌拉德答應回去的時候為她帶一瓶香水。
不過現在…有些不太對勁。
彌拉德瞇起眼,望向太陽。
只差幾分鐘就要到約定的時間,街道上卻仍然沒有希奧利塔的蹤影。
以彌拉德對希奧利塔的了解,與他的約會她通常會比自己到的還早些。
希奧利塔是會站在約定好的地點翹首以盼,等他到了,就會用小孩子撒嬌的語氣說“彌拉德大人遲到了所以要滿足我一個愿望”。
而現在不止希奧利塔,街道上的行人游客都少了許多。
農業博覽會仍在如火如荼地舉辦,可人流量的頂峰已經過去,不會再有剛開幕時街道空曠冷清的景象。
“你到的有些早,”
俄波拉從一株橄欖盆栽的陰影中走出,她穿著簡單的法袍,邊緣用金線繡著花紋,頭上則頂了一個足以投下影子遮住面部表情的尖頂寬檐帽,看起來就像是童話里的巫婆。
“她還在路上。勞請你留出一些耐心,多等一等…畢竟公主殿下為了這天可以說殫精竭慮。”
“從多久以前就開始謀劃了?”
按照之前的規劃,彌拉德現在應該已經踏上了白色荒原的土地,和復蘇的美杜莎魔王針鋒相對。
但是由于或大或小的各種事項,他至今都還留在艾爾西亞。這些事的背后無疑都有希奧利塔的身影…這點他非常確信。
對于希奧利塔處心竭慮將他留在艾爾西亞的目的,彌拉德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或許是從公主殿下成為你的粉絲的時候開始?她一直期望著這天到來。”
俄波拉望向街道的盡頭拐角,帽檐下毛絨絨的山羊耳朵動了動。
彌拉德和她都能聽到那頭傳來的微弱吹奏樂聲。
“啊,她來了。那么,還請享受這次約會。”
俄波拉脫下尖頂帽放在胸前,身體微微前傾,做了一個標準的脫帽禮。
枝椏上,花瓣因為地面的輕顫而輕旋著飄落。
遠處隱約傳來銅管樂器的鳴響,像陽光穿透云層般漸次明亮。
他忽然想起清晨為琪絲菲爾編織發型時,似乎聽到過窗外傳來零星的鼓點,只不過他沒把那太當回事,以為是流浪的樂隊在隨興演奏。
那首微弱的樂曲終于清晰起來,回蕩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人們的歡呼與喧鬧是這首樂曲的和聲與伴奏。
沿街的窗戶被推開,從其中拋出了各色彩帶與春日的花卉。居民們從窗戶中探出身子,他們興奮地看向街道另一端的方向,高呼“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原來不是冷清了,而是大家都呆在家里,站在二樓,這樣就能擁有更完美的視野,將眼前的盛景進一步收入眼底,也能居高臨下投下花瓣與彩帶。
他沒有察覺到俄波拉是怎么消失的,也許是某次大地震顫之后,也可能樂聲拐過街角變得清晰可聞的瞬間。
此刻彌拉德獨自站在花店門前,為眼前的聲勢浩大的隊伍所驚訝。
他怎么能把這個都忘掉呢?
作為紀念回生圣者與慶祝春日的節日,五月節的重頭戲就是綿延不絕的歡慶游行花車隊。
被選出的春之王與豐收王后會乘坐在最豪華的花車上,為沿途的居民們送上祝福…尤其是新婚的男女。
花車最終會停留在廣場中央,數百對情侶會在王與王后的見證下踏入婚姻殿堂。
他曾在書中讀到,艾爾西亞的全城居民都會行動起來為自家所在街區的花車打扮裝點。此刻,書中的文字終于化作眼前奔流的色彩。
留在學院的學生們站在蘑菇造型的花車上,幼小的隨從則站在車頂,都揮舞手中綴滿藤條的夸張法杖。
他們擊出的無害戲法在空中爆裂四散,迸發出清新的蘋果香與亮晶晶的閃粉。
幼小侍從高呼著朝他揮了揮手,扔下一把糖果。有少數幾位學生還記得他在學院時的模樣,但所有的學生都知道這位看起來有些顯老的年輕人就是傳說中的回生圣者。
所以戲法不要錢似的朝他射了過來,讓他本來簡樸的教袍沾染上顏色夸張的閃粉…看起來就像是在妖精們的花圃打了個滾。
聯合路上餐飲業居多,他盤問俄波拉時的山毛櫸之家就坐落于此。
因而他們的座駕被雕刻為了烘烤后發裂的面包造型。車欄上掛滿編織成香草環的羅勒與鼠尾草,頂層則堆疊著撒了亮粉的木制杏仁餅…惟妙惟肖。
他還見到了尤金與克琳希德,這兩位辛勤工作彌補錯誤的后輩勇者久違地出現在大眾視野里,他們手拉著手站在教會花車的高臺上,為沿街窗戶里探出頭的居民賜予祝福…這輛花車比起前后的可以稱得上寒酸,但看那兩位開懷大笑的面容這似乎并不重要。
還有幾輛明顯是有魔物深度參與建造的花車…彌拉德挑了挑眉,決定忽視掉它們。
那著重于表現床第之事的裝潢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評價…沿街居民們倒是一視同仁地給予歡呼與掌聲。
不過至少對肌肉和人體的理解非常到位,稱得上栩栩如生,沒有進行藝術性的夸張。
緞帶纏繞的紫色花車碾過石板路。
最后一輛,也是最豪華的花車。
引領花車前進的馬匹們鬃毛間編織著勿忘我與常春藤,藍紫色的小花與翠綠枝條相得益彰。
依靠著車欄,撒糖的小女孩們裙擺綴滿鮮嫩的鈴蘭。
她們各個俏皮又可愛,為首的則是位頭戴尖頂寬檐帽好似林中巫婆的黑發女孩。
俄波拉的沉靜面容上也帶上了恬淡的笑,朝著彌拉德小幅度地招了招手,然后示意他向上看。
彌拉德抬起頭,和站在花車頂端的女孩四目相對。
她今天沒穿著那修身的修女服,取而代之的是象牙白的緞面輕紗裙,陽光為其鍍上金邊;頭上則戴著由細柳條結成的輕盈環冠。花冠之上,鈴串一般的潔白小花簇擁在玫瑰旁,也有幾株垂落貼近女孩的鬢角。
上身的低胸露肩設計勾勒出女孩精致的鎖骨與肩線,心形的領口綴著細密的蕾絲網紗。若隱若現的薄紗從肩頭滑落至臂彎,讓她潔白的臂膀若隱若現。
裙擺之下,泛著柔和珍珠光澤的白絲襪覆住她頎長纖細的小腿,堪堪及過膝蓋,露出白凈的腿肉。
一身白的衣裝,若是穿搭者底子不行的話完全無法駕馭。
而她又恰恰好是容顏絕佳的女孩。
于是哪怕是彌拉德這樣的人,和那雙猩紅的眸子對視時,心跳也不自覺地漏跳半拍。
希奧利塔微微傾身,探出欄桿,朝彌拉德伸出手。
指尖在陽光下幾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