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安謝過老婆婆后,立刻帶著紅丫開始清理。小小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將沉重的朽木挪開,破瓦罐小心堆到角落,騰出一塊勉強能躺下三人的三角形地面。又去柴禾垛抱了一些還算干燥的麥秸,厚厚地鋪了一層。
當(dāng)最后一塊相對完整的破木板被豎起來,勉強擋住風(fēng)口時,林歲安終于長長舒了口氣,起碼現(xiàn)在有了落腳的地方,接下來就是想辦法熟悉一下大名府,去打探一下災(zāi)民都在哪里,她要開始去尋找家人了。希望家人都能幸運的活下來到大名府。
現(xiàn)在入冬了,天氣寒冷,林歲安都是拿出厚羽絨服當(dāng)被子蓋的。現(xiàn)在空間里面的熱水已經(jīng)不多了,要想辦法燒點熱水,不然小豆丁都要沒開水泡牛奶了。天氣越來越冷,她跟紅丫也都要喝點熱水暖身體。
房東老婆婆只說“夜里莫要聲響,莫惹是非”,并未提及用水、用火需要額外交錢。
當(dāng)初了解到的是在南城根底層棚戶區(qū),這種依附主屋的‘廈子’或角落棚戶,通常默認(rèn)是包干性質(zhì)的,幾文錢就包含了極其有限的居住權(quán)和基礎(chǔ)資源。比如打水或者在不引起麻煩的前提下使用一小塊地方生火。
然而,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林歲安是懂的,更明白維系良好關(guān)系的重要性。她不會天真地以為這點房租就真能一勞永逸。
林歲安第二日就讓紅丫在廈子里看著小豆丁,這次沒辦法帶著她們,她要去撿點柴禾回來,總要有出處,才能生火燒水。
她去城墻下?lián)炝艘恍┘?xì)小枯枝、落葉、茅草回來。還拿出了一個豁口的陶罐。拿柴禾回來還給老婆婆送了一點,老婆婆沒拒絕,只說是老婆子用不了那么多柴禾,她這是默許林歲安的做法。往后每隔幾日有去撿柴禾就給送一點,維護好這個關(guān)系。
三個小孩子在這南城根下如果想安全活下去,不被別人盯上懷疑她們有錢,就需要出去掙錢。
她們才剛在這邊住了三個晚上,已經(jīng)有好幾個鄰居問她們很多問題了,明里暗里都是懷疑她們有銀錢,不然怎么生存。還是林歲安說安濟坊新來的監(jiān)院給出坊的災(zāi)民提供了一些糧食,跟幾枚銅板才算應(yīng)付過去。新監(jiān)院給銅板給糧是真的,銅板十五個,按人頭給的。糧食夠她們姐妹吃個十天左右。
這三天林歲安知道了一個不壞消息,災(zāi)民是不可能進城的。而她們也出不了城,她們的歷子只能在城內(nèi)行走,沒法出城。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都差點哭出來。太難了!那這樣還怎么找到家人,而且離譜的是現(xiàn)在即使有路引災(zāi)民也不能進來。
就在她考慮到時候如果真的在城里沒找到家人,是不是想辦法混出城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士人有路引是可以進城的。士人好啊,她四叔就是秀才,那意思就是她四叔能進城。如果四叔到了大名府,她相信四叔肯定會進城的。
現(xiàn)在她要去找份活計,不用太認(rèn)真,表面上有銀錢的出處就行。順便打探消息。
“吱呀!”
一聲輕微的響動,從城墻根下主屋東墻與鄰家歪斜籬笆夾角處,那個用破油氈勉強搭的三角形‘廈子’里傳出來。
兩人外面穿的都是幾乎看不出顏色的粗布衣裳。針腳粗陋的補丁層層疊疊。這都是林歲安自己改的。這破衣服是安濟坊的,原先太大了,干活很是礙手礙腳,昨天林歲安給修改了一下。這破衣服要珍惜,包里就剩下剛逃難時套外面的那件了。
林歲安彎腰拿起墻角那個邊緣開裂、污漬斑駁的舊木盆,里面胡亂塞著幾件看不出顏色的衣裳,再就是一小塊的皂角,這是她們的道具。這衣裳是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婆婆換下來的,只收取她一文錢。
“走。”林歲安說完率先走出去,紅丫手上拎著個小小的,同樣破舊的木桶,提起精神跟在后面。她們的目標(biāo)是巷口那口終日喧囂的石井。
井邊已經(jīng)聚了三五個婦人,木桶碰撞聲、家長里短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
“喲,林家小娘子來啦?今兒夠早的。”一個面善但嘴碎的胖嬸子瞥了她們一眼,隨口招呼道,手里用力搓著一件看不出摸樣的油膩圍裙。
林歲安微微低頭,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怯懦的笑容:“張嬸早。”拉著紅丫,找了個稍偏的位置放下木盆。把裹著一件安濟坊分的破舊大人衣裳當(dāng)襁褓的小豆丁放在一個干燥石臺上。紅丫立刻拿起小桶,跑到井邊,費力地?fù)u動轱轆。
那小桶對她來說明顯沉重,她的小胳膊緊繃,小臉憋得微紅。搖搖晃晃地才打上來個桶底的一層水,小心翼翼地提回來,倒進大木盆里。一趟、兩趟……小小的身影在井邊和木盆間來回奔波,每一次都顯得那么吃力,讓人看了很是心酸。
林歲安則挽起袖子,露出兩截細(xì)瘦卻有力的胳膊。將木盆里那幾件破衣服浸濕,抹上土皂角,開始用力搓洗。單靠紅丫打的那點水肯定不夠,紅丫只是氛圍營造者。
“嘖嘖,可憐見的,才多大點孩子,就得干這粗活……”旁邊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子嘆息著搖頭。
“可不是嘛,聽說跟爹娘被洪水沖散了,能從安濟坊活著出來就不易了……”另一個婦人接口。
“你們說,這幾個小鬼應(yīng)該是有點銀錢的吧!沒銀錢的話,那個大的早把那最小的賣了。那么小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還是個事,白浪費糧。一看這幾個小鬼就是克親的……”一個一臉刻薄的老婦低聲說。
那老婦話還沒講完就一個比較面善的婦人頂回去:“朱婆子嘴上積點德吧!都是可憐人。”
林歲安搓洗衣服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見。但她的耳朵,卻精準(zhǔn)捕捉著井邊飄來的每一個音節(jié)。
“……西街王麻子家昨兒又鬧耗子了,咬壞了他婆娘新扯的半尺布,氣得他抄起掃帚滿院子攆……”
“……聽說了嗎?北邊安置點又抬出來了十幾個!唉,這天氣沒吃沒喝的,熬不住的……”
“……碼頭那邊招扛包短工,一天三十文,就是累死人……”
“……昨兒個茶攤聽劉衙役吹牛,說上頭又要查流民戶籍了,好像是要分派去挖河渠……”
“定州”、“流民”、“戶籍”、“挖河渠”、“修堤”…….林歲安盡量從這些婦人口中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