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心策劃的逃亡計劃中,林四勇作為有功名的秀才混入押送流民墾荒的隊伍,需要一個天衣無縫且符合邏輯的公開借口。他給自己設定的身份是官府委派的協理書辦。
支撐這個借口的合理性是身份匹配。秀才功名是擔任低級吏職的基礎資格。地方官府常臨時征召有功名的讀書人協助文書、勘驗等事務。
聲稱負責記錄押送過程,流民狀態,如人數增減、途中表現等。為戶房存檔備查,以及途中可能詢問流民。
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勘驗地界,聲稱湖州長興縣接受墾荒流民,大名府需派人隨行,初步核實當地承諾的荒地位置、面積、水土是否屬實,避免交割時扯皮。這給了他必須抵達目的地的正當理由,也解釋了他為何需要觀察沿途地理,實為規劃路線。
而且,他不能帶著妻兒跟林歲安仨一起出城。一個秀才帶著妻兒、三個侄女同時出城,浩浩蕩蕩六口人,極易被重點盯防。戰時城門守衛隊對成群結隊的婦孺格外敏感,可能被懷疑是舉家逃亡的潰官家屬或細作。那林四勇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林四勇回到小院,對陳氏跟林歲安和盤托出了他整個計劃,跟他接下來對她們幾個婦孺的安排。
陳氏跟林歲安聽完后都是目瞪口呆,一個想著的是相公是冒著砍頭的罪,為了把林家這二十幾口人從泥沼里拖出來,是真真不顧自己不顧妻兒了。但是以夫為天的陳氏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點頭同意,隨林四勇安排。
林歲安的內心大為震撼,這四叔是真的豁出去了,膽大心細,有勇有謀,這才多久的時間就策劃安排好了一切。這古代讀書人跟她看的小說上很不一樣,這么會變通,要命,他四叔才是主角吧!
等林四勇確認陳氏跟林歲安都明白接下來她們在城門口要應對的內容后,就讓她們都去休息了,明日白天陳氏跟明遠一隊辰時出城門,林歲安三姐妹申時出城門。他則要后日再獨自出去。成敗就看安置點田修文的演技了……
辰時,大名府南薰門,等待出城的人流在兵丁的呵斥下,排成歪歪扭扭的隊伍。隊伍中段,一個婦人緊緊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婦人約莫二十五六年紀,面容清秀卻籠罩著一層厚重的疲憊與愁苦。
她穿著一身洗的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裙,頭發用最普通的木簪草草挽起。正是林四勇的妻子陳氏。她身邊的小男孩,約莫四五歲,小臉蠟黃,緊緊貼著母親的大腿。
“往前走,磨蹭什么?”一個滿臉橫肉的守衛不耐煩地用毛桿捅了捅前面慢了些的老人,嚇得老人一個趔趄。陳氏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里。
終于輪到了她們。
守衛是個年輕的兵卒,眼神帶著新兵特有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倦。他上下打量著這對母子,目光在陳氏那憔悴的臉上和明遠蠟黃的小臉上停留了片刻:“干什么的?出城去哪里?”聲音干澀,沒什么溫度。
陳氏暗暗吸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她微微屈膝,行了個極不標準的禮,從懷里掏出兩張折疊整齊的紙片,雙手顫抖著遞了過去。
“回軍爺的話,”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奴家原是王記布莊的幫傭,前些日子,東家說生意實在做不下去了,鋪子要關門……就把奴家辭了。”她說著,眼圈適時地泛紅。
”城里……城里的米價一天一個樣,實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只好帶著孩子回濠州老家去……好歹有口稀的喝。”
守衛皺著眉頭,接過那兩張紙,第一張是所謂的辭工憑據,紙張粗糙,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陳氏原系本店幫傭,因鋪子歇業,無力雇工,今結清工錢,兩不相欠。王記布莊王福貴(手印)。”字跡潦草,墨跡深淺不一,手印倒是鮮紅刺目。
第二張是“路引”,格式更正規些,寫著陳氏母子姓名、年貌特征,目的地淮南路濠州,落款處蓋著一個模糊不清的朱紅方印,依稀是大名府城南永和坊正之印的字樣,墨色有些暈染,透著一股粗制濫造卻又符合底層衙門作風的氣息。
守衛的目光在兩份文書上來回掃視,手指無意識地捻著紙張邊緣,似乎在掂量其真偽。陳氏的心跳如擂鼓。
“濠州?可不近吶。”守衛終于抬起頭,目光銳利地射向陳氏,“就你們娘倆,路上可不太平。”
“回軍爺……實在是……沒活路了。”陳氏的聲音更低了,帶著哭腔,“老家……老家還有幾畝薄田,族里還有叔伯……總能照應口吃的,好過餓死在城里。”
守衛又看了看一直低著頭,像只受驚小鵪鶉般縮在母親身后的明遠。
他猶豫了一下,目光掃過她們寒酸的包,一看就只有幾件破衣爛衫,連個像樣的干糧袋都沒有。最終不耐地揮揮手:“行了行了,走吧走吧!路上機靈點。”
“謝軍爺開恩。”陳氏如蒙大赦,連忙拉著明遠深深鞠了一躬,她手里緊緊攥著那兩份假證明,后背已經被汗浸濕了。
兩人出了城門后,陳氏才敢稍稍放緩腳步,她沒有回頭。官道上行人稀少,偶有牛車吱呀而過,陳氏強迫自己走了約莫一里地,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身后無人跟蹤,也無人特別注意她們這對毫不起眼的難民母子后。
就拉著明遠偏離官道,一頭扎進路旁一片長滿半人高枯黃的低矮灌木叢里。走了兩盞茶的功夫就停了下來等林歲安他們,林四勇提前打聽到的消息,二十里外有一處荒廢的磚窯。她們步子慢,今晚先在這邊待一晚,明日再出發。
林四勇安排給林歲安三的身份是商戶幫工少女,利用的是孫商人的關系。出城的理由是受東家差遣,傳遞口信到城外孫家莊。
憑證是商戶出具的幫工手牌,三人沒有攜帶任何東西。為了更符合是跑腿的身份,她把雙肩包都放進了空間。按著林四勇事先規劃的來到了灌木叢里跟陳氏母子匯合。
林四勇最后出城是為了等安置點的行動,他們兩組要同時進行,出了城后就直接南下,不能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