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爺!”林四勇急了,那肉干是他們重要的口糧,那衣服是老爺子御寒的!“差爺明鑒,這肉是路上死的牲口,實在沒法子才……這衣服是家父最后一件體面衣裳了!求差爺開恩!我們……我們愿繳納過稅!”他忍痛從懷里摸出一小串銅錢,遞了過去。
稅吏瞥了一眼那少得可憐的銅錢,嗤笑道:“就這么點?打發叫花子呢?現在過關,每人十文!你們這二十幾口子,再加上貨物……嗯,算你們兩貫錢吧!拿不出來,這些東西就別想要了!”他擺明了獅子大開口。
田修文的拳頭猛地握緊,指節發白,眼中厲色一閃。王氏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林四勇知道對方是在故意刁難勒索:“差爺,朝廷雖有征稅之規,但亦有恤民之策。我等皆是遭難的百姓,身無長物,何來兩貫錢?這文書上寫明是官府安排南遷,是否可酌情……”
“少他娘廢話!”稅吏不耐煩地打斷他,“朝廷?朝廷現在管得了那么遠嗎?在這兒,老子就是規矩!沒錢?那就拿東西抵!這肉,這衣服,正好!”說著就要把東西拿走。
局面僵持不下。后面還有其他等待過關卡的人開始不耐煩地騷動。
最終,林四勇咬了咬牙,臉上露出極度屈辱又無奈的表情。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約值幾百文),他幾乎是顫抖著遞了過去,聲音沙啞:“差爺…我們就這點活命錢了……全給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那點口糧和衣服吧……老人孩子,實在受不了凍挨不了餓了……”
那稅吏看到銀子,眼睛頓時亮了,一把搶過去,掂了掂,又用牙咬了一下,終于露出了笑容:“早這么懂事不就行了?磨磨蹭蹭的!”他扣下了一半的肉干,再把剩下的肉干跟衣服扔回給林四勇,揮揮手,“行了行了,快滾快滾!別擋著道!”
林家眾人敢怒不敢言,趕緊收拾起東西,低著頭,在吏卒們嘲諷和輕蔑的目光中,匆匆過了關卡。
直到走出去很遠,徹底看不見那個關卡了,田修文臉色鐵青,狠狠一拳砸在旁邊枯樹上,樹皮紛飛。這種屈辱,比面對潰兵土匪更讓人憋悶。
“幸虧就這個關卡避不開,不然再多幾次,都不知道要被脫幾層皮。”林大勇喃喃低語。
接下來的幾日,林家眾人為了避免再遇到關卡,按著輿圖上的線路,不得不離開相對好走的沿河道路,轉向更偏低的野地,開始一段更加艱辛的跋涉。
這日黃昏時分,走在最前面的田修文忽然停下腳步,瞇起眼睛望向遠處一片模糊的輪廓。
“前面好像有個村子。”他的聲音沙啞。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了些腳步。然而,越靠近,那股不詳的預感就越發濃重。
沒有炊煙,沒有犬吠,沒有人聲。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個徹底破敗的小村落。絕大多數房屋都已倒塌,焦黑的木梁和土坯墻殘骸雜亂地堆積著,被積雪半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
“這是遭了兵災……還是馬匪……”田修文自言自語低聲喃喃。他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陰影角落,手緊緊握著哨棒。
“大舅,我們進去里面看看?”福平問道。
“不要,我們不進去,”田修文果斷拒絕。
這種地方,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可能有野獸盤踞,也可能以此地為巢穴的流寇。
他們沒有進入任何尚且完整的屋舍,誰知道那搖搖欲墜的門板后藏著什么。
最終,他們選擇了村邊一個半塌的馬棚。至少它三面有殘墻遮擋,頂棚塌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還能勉強遮點風。
就這樣大家擠在背風的墻角,又勉強度過了一晚。這一路不知道是不是姜起的作用,目前都沒有人著涼感冒。這應該是最值得慶慶的事,連最讓人擔心的小豆丁都還是很安穩。
第二天,他們離開了那個令人不安的荒村,繼續向東南方向前進。地勢開始變得低洼,出現大片覆著薄雪的沼澤和枯黃的蘆葦叢。
田修文走在前面更加警惕了,這種地形既容易迷失,也極易遭埋伏。他讓隊伍盡量沿著地勢稍高的土脊行走。
突然,他猛地蹲下身,耳朵貼地傾聽,隨即臉色大變。
“趴下!全部趴下!別出聲!”他低吼著,聲音急促。
所有人瞬間撲倒在冰冷的雪地和枯草中,心臟狂跳。
遠處,傳來沉悶而急促的馬蹄聲,不是一兩匹,而是好幾匹。聲音由遠及近,還能聽到騎手的呼哨和囂張的叫罵聲。
透過枯草的縫隙,林歲安看到,約莫百余丈外,**個騎手正縱馬狂奔。那些人衣甲混亂,有的穿著破爛的皮襖,有的甚至裹著搶來的綢緞,鞍韉上掛著弓和刀劍。正追逐著什么,好像是小動物,速度太快而且有遮擋,林歲安沒看清具體是什么。
看這行人的行止,絕非善類,不是潰兵就是流匪。
馬蹄聲如雷,也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到他們面前。
林家眾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發出點聲響驚動了這群人。
這會不免慶幸那倔騾死了,不然來一響鼻……林歲安不敢想。
那群騎手的注意力全在獵物上,從距離他們藏身地約三十丈的地方呼嘯而過。
聽著馬蹄聲逐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所有人才癱軟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快……快離開這里。”田修文率先爬起來,聲音急促。
驚魂未定的眾人慌忙起身,只想盡快離開這片開闊地。然而,就在慌亂后撤時,精神恍惚的李氏一腳踩空。
“咔嚓!”一聲脆響,她腳下的地面根本是凍結的薄冰和浮草,冰面瞬間破裂。
“啊!”李氏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整條右腿瞬間陷了下去,冰冷粘稠,散發這腐臭味的黑泥立刻沒到了她的大腿根。刺骨的寒意和強大的吸力讓她瞬間失去平衡,向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