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安磨著她爹今天帶她來鎮上看看,她去過幾次縣城,但是鎮上一次都沒來過。
青石鎮離桃花村二十里的路,趕著牛車,快一點一個時辰就能到。二姑林夏雨就是嫁到了鎮上,聽說店鋪就叫“唐氏豆腐坊”。爹爹說今天要早去早回就不去二姑家,等改天有空了再帶她去。
去鎮上的路沒有去縣城的路好走,全部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林歲安被牛車顛吐了。她內心哀嚎,下次打死都不來鎮上了。
林三勇熟門熟路趕著牛車來到糧店前,林歲安抖著腿從牛車上下來。剛踏進店鋪,那喧囂聲浪便撲面而來,裹著塵土與汗味。林歲安立馬退出去,在牛車旁又吐了一番。
林三勇回頭看了一眼歲安搖搖頭嘟囔著“都說了路不好走還不信”便走了進去。
“掌柜的蕎麥種有嗎?”林三勇看著倚靠在柜臺邊打算盤頭發稀疏的人。
“蕎麥種?有十五個銅子一升。”
“十五個?”林三勇心里咯噔一聲,前年不是才八個銅子兒一升!
“掌柜的,這價格是不是太高了些,去歲……”
“去年?”掌柜嘴角一撇,臉上浮起一絲刻薄的笑意,手指敲了敲柜臺上的賬簿,“老弟,您也瞅瞅這世道!南邊蟲災,北邊大旱,水路都斷了!糧?金疙瘩似的!”他說完慢悠悠地撥弄起算盤。
林三勇忍痛道:“那幫我稱二十五斗蕎麥種子。”
老頭子的意思是就種那二十五良田,一畝地怎么也需要一斗的種子。
“好咧,客官,馬上來,您帶了袋子了嗎?”邊上忙碌的小二聽到聲音立馬高聲應和著。
等林三勇付完三貫七百五十文后在回村的路上還是一陣陣肉疼。
這么貴的種子,桃花村可能沒有多少人家買得起呀!老天真不給活路了。
林歲安這一趟鎮上行都是暈乎乎的,她沒想到這輩子在古代暈牛車,連鎮上有幾家店都沒注意,回到家就爬去炕上休息了。
李三爺蹲在老槐樹下的大石磨旁,他啞著嗓子,目光掃過一張張溝壑縱橫的臉,“這是條活路。”
活路?種子在哪里?那些倉底早已空蕩的人,心沉到了谷底。
那金貴的種子,如今是什么價錢?
林老頭嘆了口氣,“今晨我家老三去鎮上問了,十五個銅子一升。”
“十五個?”
“那一畝地怎么也要一斗的種子,那我家那十畝地就要一千五百個銅子……”
“哪里有錢買啊!天爺!…….”
“好了,如果下了決心了就去買,沒有就去借,看看親戚家誰有種子。林家三小子的意思鎮上也沒有多少蕎麥種子了,縣里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如果周邊的村子也都要種蕎麥,到時候連這么貴的種子都沒地方買,那就準備餓死吧!”王里正看了一圈人大聲說。
“我家里有將近八石的種子,可以拿出六石先借給你們,不過到時候利息不能少。跟往年一樣就不漲你們的。”里正看了看一群人繼續道。
“孤寡的優先!”
王有才什么時候也這么心善了,大家都暗自感嘆。
接下來的桃花村陷入一片忙碌,家家戶戶只要能動的都去田里幫忙。
被冰雹凍梆硬的土地都要用鋤頭給松出來,豆桿那些都要給拾起來,堆一起拉到田地外。
幸好老林家有老黃牛的幫忙,大人松土,小孩在后頭撿豆桿,老黃牛拉豆桿。二十五畝地花了十天才勉勉強收拾了出來。
十來天的忙碌老林家人都累瘦了一圈,連福安都吊著一條胳膊出來幫忙撿拾豆桿。
這十來天村里也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一些家里確實沒有銀錢也沒地方借種子的人家盯上了青石山。青石山的外圍就是一些野菜以及常見的野果,想要大的獵物或者好藥材要進深山的。
由李獵戶帶頭組織了十幾個漢子,帶著木棍、柴刀、釘耙、鋤頭等就上山了。
進山的路,李獵戶走在最前面,步子輕得像貍貓,眼珠子銳利地掃視著每一片陰影。
趙鐵柱扛著一柄沉重的開山斧,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石匠老王握著一把磨得發亮的柴刀,指節發白;孫大頭拿著一根削尖的木棍,警惕地看著腳下的路……
一群已經將近兩年沒吃頓飽飯的漢子,為了給家里掙條活路,不得不硬著頭皮往深山里討條活路。
“呼嚕嚕——吭哧!”
一聲沉悶、帶著濃重的鼻音的低吼,猛地從右側一片茂密的榛柴棵子里炸響!
“野豬!抄家伙!圍住它!”李獵戶低聲喊著,手中的弓箭對準聲源。
幾乎同時,一頭巨大的黑影帶著腥風,轟然撞破灌木!它后蹄刨地,卷起枯枝敗葉,低頭朝人群最密集處猛沖而來!
“攔住它!”
“散開!快散開!”
驚呼怒吼撕裂死寂,柴刀、斧頭、削尖的木棍慌亂迎向那團狂暴黑影。
李獵戶的箭帶著風聲,狠狠刺向野豬頸側!箭頭只刺入寸許,野豬劇痛狂怒,猛地甩頭,獠牙狠狠撞在孫大頭舉過來的木棍上。頭朝孫大頭的肚子撞了過去,獠牙洞穿了孫大頭的肚子,頂著人往前跑。
“爹!”孫小猴的哭喊凄厲響起。
“大頭!”李獵戶目眥欲裂,嘶吼著伸手,只撕下一片破舊衣角。
趙鐵柱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和狠勁,掄起斧頭就朝野豬的豬屁股砍過去。
這時老王的柴刀也追砍了過來。
“噗嗤!”“噗嗤!”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腥熱的豬血猛地噴濺出來,糊了趙鐵柱、老王滿頭滿臉。
這時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手上的工具齊上。
野豬最終轟然倒地,四肢抽搐,血沫從口鼻和傷口涌出。
死寂。只有孫小猴壓抑不住的抽泣,趙鐵柱粗重的喘息。
“都抬…….抬下去。”李獵戶的聲音呀得像砂紙磨鐵,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漢子們沉默上前,用繩索木杠捆扎沉重的野豬尸體。小心翼翼地抬起孫大頭軟綿的身體,趙鐵柱顫抖著手,用隨身帶的布條勉強堵住他的口鼻不斷涌出的血沫。
孫小猴被人架著,雙眼空洞地看著簡易擔架上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