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飛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
他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土包子。
黃埔高材生,閻老西麾下的王牌。
什么金條大洋,什么德國造的快慢機,他都司空見慣。
但眼前這十支小小的玻璃瓶,不一樣。
這不是武器,這是命。
是他那些在戰場上被一顆子彈打穿了肚子,不甘心地在傷兵營里哀嚎。
最后因為感染而活活爛死的弟兄們的命!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通過軍部和黑市渠道,也才弄到4支.
平時寶貝似的鎖在保險柜里,非得是旅長以上級別的軍官重傷才舍得用。
可眼前這個人,隨手就拿出了十支!
他知道,能拿出十支,就意味著對方手里還有更多。
眼前這個穿著一身灰色土布軍裝的年輕人。
其能量,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難道他們把哪家盟軍的醫院給抄了?
楚云飛緩緩地抬起頭。
他沒有去看那些藥,而是直直地看著祁明峰,眼神銳利如刀。
“明峰兄,好大的手筆。”
“就是不知道,這盤尼西林,是你們從哪兒繳獲的?”
他這話問得刁鉆,既是試探。
也帶著一絲黃埔高材生骨子里的優越感。
祁明峰笑了,那笑容云淡風輕。
“楚兄說笑了,這東西,是我們用日本人的命換來的。”
“殺的鬼子多了,什么都會有的。”
這話說得平淡,卻來得震撼。
楚云飛的心頭又是一震,臉上的審視漸漸收斂。
他是一個純粹的軍人,最敬佩的,也是真正的軍人。
“你的圖謀,到底是什么?”
楚云飛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重量。
“佯攻平安縣城,動靜不小。”
“筱冢義男不是傻子,這么大的動靜,一定會引起他的警覺。”
“你想利用我,當你的棋子,總得讓我知道,這盤棋,到底有多大。”
他問得直接,問得坦白。
祁明峰要的就是這份坦白。
他沒有絲毫隱瞞,將整個“關門打狗”與“將計就計”的龐大計劃。
除了最核心的、關于黑云谷的那個致命伏筆之外,幾乎和盤托出。
“我要在晉西北,打一場前所未有的大仗。”
祁明峰的聲音在破敗的山神廟里回蕩。
“此戰過后,華北的日軍,至少一年之內,將無力再對根據地發起師團級規模的大掃蕩。”
楚云飛靜靜地聽著。
他的臉上,沒有了剛才的審視和戒備。
取而代之的,是混雜著震驚、欣賞、甚至是一絲忌憚的復雜神情。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卻唯獨沒有想到,對方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這不是一次反掃蕩,這是一次試圖改變整個華北戰局的驚天豪賭!
而自己,以及自己的358團,將是撬動這場豪賭的關鍵杠桿。
這份坦誠,這份氣魄,狠狠地擊中了楚云飛的內心。
他明白,如果祁明峰的計劃成功。
那么八路軍固然是最大的贏家,但他晉綏軍的壓力,同樣會大大減輕。
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許久,楚云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彎下腰,親手將那個木箱的蓋子,緩緩合上。
“好。”
一個字,重若千鈞。
“我答應你。平安縣城,我楚云飛親自帶隊去打。”
“需要多大動靜,你畫個道出來。”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佯攻也要見血。”
“我的弟兄要是傷亡大了,這十支盤尼西林,可不夠。”
“楚兄放心,”祁明峰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
“我會讓獨立團在側翼配合你,送你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勞。”
“保證讓你在閻長官面前,臉上有光。”
楚云飛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明峰兄,你這人,有意思!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站直了身體,看著祁明峰。
“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下一次在戰場上見了,我楚云飛的槍,可不認人。”
“一言為定。”祁明峰伸出了手。
楚云飛握住了他的手。
兩只屬于不同陣營、卻同樣有力的手,在破敗的神像前,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沒有文書,沒有契約,只有一句口頭的承諾。
這是屬于君子之間的協定。
……
返回總部,祁明峰第一時間向副總指揮復命。
當聽到楚云飛已經答應配合時。
即便是副總指揮,那張始終波瀾不驚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動容。
他繞著桌子走了兩圈,最后停在祁明峰面前。
“好小子,有你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祁明峰的肩膀,語氣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你這一趟,可是把我的腦袋,都拴在你的褲腰帶上了。干得不錯!”
消息傳開,之前還對計劃心存疑慮的參謀們,看祁明峰的眼神徹底變了。
特別是那位戴眼鏡的老參謀。
此刻看著祁明峰,就像看一個怪物,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神了,真是神了……”
后續的計劃,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一份由祁明峰親手偽造的,字里行間充滿了年輕人冒進與狂妄的“白馬坡決戰計劃”。
通過一名早已被我方策反的雙面間諜,悄無聲息地送到了太原日軍特高課課長的辦公桌上。
與此同時,整個晉西北的八路軍部隊,都接到了最高指揮部的命令。
一場覆蓋了整個根據地的巨大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所有人都知道,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即將來臨。
“這是總部的正式任命書。”副總指揮將一份文件遞給祁明峰。
“從現在起,你擁有對參戰各團的臨時節制權。”
“去吧,回到你的獨立團去,再不回去,我怕李云龍那個混小子,要帶人來我這兒搶人了。”
祁明峰接過任命書,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一個覆蓋整個晉西北的天羅地網,已經緩緩張開。
他,就是那個負責收網的人。
帶著魏和尚,騎上快馬,祁明峰踏上了返回獨立團的道路。
路上,魏和尚還是沒忍住,甕聲甕氣地問道。
“政委,俺就不明白了,那個姓楚的白面書生。”
“看著就不像好人,他能靠得住?”
祁明峰迎著風,心情不錯,笑道。
“和尚,你要記住,有時候,利益比兄弟還靠得住。”
“我們和楚云飛,現在有共同的敵人,有共同的利益,這就夠了。”
魏和尚撓了撓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他距離獨立團駐地還有不到半天路程的時候。
馬背上那部極為珍貴、由總部特批的電臺,突然發出了急促的“滴滴”聲。
這聲音又尖又利,完全不是正常的通訊節奏。
魏和尚臉色一變,立刻勒馬,取下電臺,熟練地戴上耳機,接收、抄錄。
片刻之后,他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抬頭看向祁明峰。
“政委,是分區的緊急呼叫!”
“說!”
“分區直屬的一支醫療隊,在向后方轉移途中,遭遇日軍小隊。”
“被圍困在黑石山坳,請求緊急救援!”
魏和尚將地圖鋪在地上,手指在一個點上重重一戳。
“坐標……離我們只有不到二十里路!”
祁明峰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醫療隊!
那里面的每一個醫生,每一個護士,都是根據地最寶貴的財富!
他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叮!檢測到關鍵歷史節點:黑石山坳救援。】
【簽到任務觸發:成功救援被困醫療隊。】
【任務獎勵:???】
果然!
祁明峰收回思緒,目光如電,沒有絲毫猶豫。
“改道!”
他猛地一拉馬韁,戰馬嘶鳴著調轉方向。
“目標,黑石山坳!全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