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全速前進!”
祁明峰沒有絲毫猶豫,命令脫口而出。
戰馬嘶鳴,猛地調轉方向,疾馳而去。
“政委,您慢點!”
魏和尚緊隨其后,臉上滿是焦急。
“這山路不好走,您可別顛著了!”
祁明峰仿佛沒聽見,只是死死地盯著前方,一言不發。
之前的種種謀劃,是為國,為家,為未來那個模糊的孫子。
可現在,電報上那冰冷的“醫療隊”三個字,卻觸碰到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吳悅。
那個笑起來有兩個淺淺梨渦,舉著手術刀比舉槍還穩的姑娘。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
二十里的山路,對于亡命飛馳的戰馬來說,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
當他們翻過最后一道山梁,清脆而密集的槍聲,順著山風清晰地傳了過來。
“是三八大蓋和歪把子的聲音!”
魏和尚一邊飛速檢查著自己的武器,一邊耳朵微動,沉聲判斷。
“聽這動靜,鬼子人不多,撐死一個不滿編的小隊!”
祁明峰勒住馬,從馬背上取下那支帶瞄準鏡的三八大蓋,動作行云流水。
他沒有選擇從正面沖擊,而是打了個手勢。
帶著魏和尚,像兩只獵豹,悄無聲息地摸上了山坳一側的制高點。
匍匐在一塊巨石后面,山坳里的景象,一覽無余。
情況比想象中更糟。
七八名穿著白大褂、明顯是衛生員的同志。
正和一些還能動的傷員一起,被死死地壓制在一片凹地里。
他們依托著幾塊大石頭和幾具犧牲同志的身體作為掩體。
用幾支老舊的漢陽造進行著微弱的反擊。
子彈打在石頭上,迸射出點點火星,碎石飛濺。
一名日軍機槍手,正趴在一處土坡上,瘋狂地傾瀉著火力。
“噠噠噠”的嘶吼聲,壓得醫療隊連頭都抬不起來。
就在這時,祁明峰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頭利落的短發,身上那件白大褂已經滿是塵土和血污。
她正躲在一塊石頭后面,手里握著一把小巧的駁殼槍。
一邊大聲地指揮著身邊的人隱蔽,一邊抓住日軍機槍換彈匣的間隙,果斷地開槍還擊。
是吳悅。
她的臉上滿是硝煙,眼神里卻透著一股不屬于醫護兵的堅毅與果敢。
一槍打出,便立刻縮回頭,動作干凈利落。
祁明峰的心,頓感生疼。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冷靜地將槍托抵在肩上,眼睛湊近了瞄準鏡。
【神級槍法】,觸發!
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在他的視野里慢了下來。
風速、距離、子彈下墜的微小弧度,一切數據都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那挺叫囂得最歡的歪把子機槍。
食指,輕輕扣動。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嘈雜的戰場上,并不算響亮,甚至有些不起眼。
但山坳下,那名日軍機槍手的腦袋,猛地向后一仰。
鋼盔“當啷”一聲飛出老遠,鮮血和腦漿糊滿了機槍的尾部。
機槍聲,戛然而止。
戰場上,出現了詭異的一瞬間的寂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凹地里的吳悅下意識地抬起頭,茫然地望向四周。
還沒等殘余的日軍反應過來,第二聲槍響,接踵而至。
“砰!”
一名正揮舞著指揮刀,哇哇大叫的日軍伍長。
胸口猛地爆出一團血霧,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那個破洞,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有埋伏!八嘎!”
“在山上!”
日軍徹底慌了。
他們不知道槍聲從哪里傳來,只知道身邊的人,正在被一個看不見的死神,挨個收割。
“砰!”
一名剛剛扛起擲彈筒的鬼子,還沒來得及調整角度,眉心就多了一個血洞。
“砰!”
一名試圖重新操縱機槍的副射手,剛摸到歪把子,就被一槍打斷了脊椎。
祁明峰的射擊,冷靜得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每一聲槍響,都必然會帶走一名日軍的生命,而且專挑高價值目標下手。
“和尚,上!”
祁明峰低喝一聲,拉動槍栓,再次瞄準。
“得嘞!瞧好吧您吶!”
魏和尚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大吼一聲,如同猛虎下山,端著機關槍從山坳的另一側猛地沖了出去。
“狗娘養的!你爺爺我來收尸了!”
“噠噠噠噠噠!”
狂暴的火舌,瞬間將殘余的幾名還在沒頭蒼蠅般尋找目標的日軍籠罩。
原本還占據著絕對優勢的日軍小隊,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里。
被這突如其來的立體打擊徹底打懵,頃刻間崩潰,被全數殲滅。
戰斗結束了。
硝煙還未散盡,山坳里只剩下風聲和傷員壓抑的呻吟聲。
吳悅靠在石頭上,劇烈地喘息著,緊握駁殼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她看著那個從山坡上,一步步向她走來的身影。
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那份頂天立地的熟悉身姿,讓她瞬間安心下來。
有這個男人頂著,就什么都不怕了。
祁明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
他看著她那張沾滿硝煙和灰塵的小臉,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伸出手,想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污跡。
結果自己手上也有灰,反倒擦出個大花臉。
吳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圈卻紅了。
祁明峰也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沒事了?!?/p>
他說,聲音有些沙啞。
然后,祁明峰從自己貼身的懷里,摸出一個用干凈油紙包著的東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打開一看,是一個還帶著他體溫的、烤得金黃的燒餅。
“仗打完了,該吃飯了。”
祁明峰的聲音,很平靜。
吳悅看著手里的燒餅,又抬頭看著他。
這個男人,剛剛還像殺神一樣,彈無虛發。
轉眼間,卻像個樸實的莊稼漢,笨拙地關心著她餓不餓。
她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麥子的香氣,混雜著淡淡的硝煙味道,充斥著整個口腔。
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卻再也控制不住。
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砸在燒餅上,濡濕了一小塊。
祁明峰看著她,看著她一邊流淚一邊用力咀嚼的樣子。
忽然覺得,之前所有的運籌帷幄,所有的步步為營,在這一刻,都有了最具體的意義。
他要為子孫后代鋪路,首先,得有子孫后代。
而眼前這個堅強、勇敢,又會為一塊燒餅而流淚的姑娘,就是他心中唯一的選擇。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開口說道:
“吳悅同志。”
吳悅被他這突然嚴肅的稱呼弄得一愣,嘴里的燒餅都忘了咽。
“等打完這一仗,我們結婚吧。”
“咳……咳咳!”
吳悅被燒餅嗆得滿臉通紅,猛地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看著祁明峰那雙無比認真的眼睛。
那里面倒映著自己的狼狽模樣,也倒映著一片她看不懂,卻能感受到的深情。
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在所有幸存者的注視下,用力地,再用力地點了點頭。
然后,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燒餅。
在用行動說,這人,這餅,這承諾,她都要了。
不遠處,魏和尚剛打掃完戰場,拎著個鬼子水壺走過來。
正好看見這一幕,他撓了撓自己的光頭,一臉的恍然大悟。
“嘿,俺就說政委跟吳干事有事兒……這咋回事,咋打了一仗,就把媳婦兒給討下了?這……這也太快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