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個冰冷的刪除提示框,像一道最終判決,斬斷了所有虛幻的希望。
文件被永久刪除。
操作不可逆。
幾乎在同一瞬間,孟浩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屏幕左上角——那個代表“第二雙眼”的灰色數(shù)字【當前會話:2】——倏地一下,跳回了【當前會話:1】。
對方下線了。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在完成清除任務后,立刻抽身而退,沒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跡,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被清空的文件和孟浩陸峰兩人冰涼的脊背。
一種被戲弄、被窺視、而后又被輕易抹除的巨大恐懼和憤怒,猛地攥緊了孟浩的心臟。
“他…他刪了!他媽的他把東西刪了!”陸峰的聲音變了調,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驚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引得旁邊幾個打游戲的少年不滿地瞥了一眼。
“冷靜點!”孟浩低吼一聲,手指卻比大腦反應更快,猛地抓住鼠標,瘋狂地點擊云盤的“回收站”選項。
界面刷新。 空的。 連回收站都被清空了。
對方做得滴水不漏。
“完了…唯一的證據(jù)…”陸峰癱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渙散,“他肯定看到我們了…他知道我們在查了…”
孟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一種極度危險的預感像冰冷的潮水般迅速淹沒了他。對方不僅僅是刪除文件那么簡單。那個來自瑞豐科技的IP,那個冷靜到可怕的操作者…他下一步會做什么?
報警?不可能。他們自己就是非法入侵他人云端賬戶。
那么…更直接、更黑暗的手段?
“走!立刻離開這兒!”孟浩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旁邊的空飲料罐,哐當一聲滾落在地。他也顧不上了,一把扯下還在發(fā)愣的陸峰的胳膊。
“去哪?”陸峰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茫然地問。
“不知道!先離開網吧!”孟浩的聲音緊繃得像一根隨時會斷裂的弦,“快!”
一種被無形獵槍瞄準的驚悸感驅使著他,幾乎是拖著陸峰,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嘈雜的網吧包廂,穿過彌漫著煙味和喧囂的大廳,一把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門。
夜晚清冷的空氣涌入肺葉,非但沒有帶來清醒,反而讓那股不安感更加尖銳。
網吧位于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對面是幾家亮著燈牌的足浴店和小餐館,行人稀疏。
就在他們沖出網吧門口,下意識左右張望,判斷該往哪個方向跑的瞬間——
刺耳到極致的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叫,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夜的寧靜!
一道刺目的白光從右側巷道里狂暴地射出,像一頭掙脫囚籠的鋼鐵野獸,引擎發(fā)出沉悶的咆哮,朝著他們站立的位置,沒有絲毫減速,甚至還在瘋狂加速地猛沖過來!
那不是意外!那角度、那速度、那毫無遲疑的決絕——是沖著滅口來的!
“車!!”陸峰的驚叫破音了。
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當頭罩下!
孟浩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千鈞一發(fā)之際,幾乎是求生的本能驅動了他僵硬的肢體——他不是向后躲,而是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左側、迎著車頭沖來的方向,猛地將嚇傻了的陸峰狠狠推了出去!
同時,他自己借著這股反作用力,向相反方向撲倒!
“砰!!”
沉重的悶響,伴隨著玻璃碎裂的脆響。
孟浩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身體不受控制地離地飛起,世界在天旋地轉中變成模糊的色塊和刺眼的燈光。肩膀、后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然后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耳邊嗡嗡作響,夾雜著陸峰變了調的嘶喊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驚呼。
他艱難地抬起頭,視線模糊。那輛黑色的轎車,沒有車牌,像一道幽靈,一擊之后毫不停留,輪胎再度發(fā)出刺耳的尖叫,猛地調轉方向,引擎轟鳴著,瞬間就沒入了另一條更深的黑暗巷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出現(xiàn)到消失,不過短短兩三秒。
快得讓人懷疑是不是一場幻覺。
但身體散架般的疼痛,地上殘留的輪胎焦痕,以及不遠處那家網吧玻璃門上被撞出的蛛網狀裂痕,都在冰冷地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真實。
謀殺未遂。
光天化日…不,是夜幕之下,一場毫不掩飾的謀殺!
“孟浩!孟浩!你怎么樣?!”陸峰連滾爬爬地沖過來,臉上毫無血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腳并用地想把他扶起來。
孟浩疼得倒抽冷氣,感覺右肩那片地方徹底麻木了,動一下都鉆心地疼。他借著陸峰的攙扶,踉蹌著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遠處有幾個被嚇呆的行人,正驚恐地望著這邊,有人似乎在掏手機。
不能留在這里。絕對不能。
“走…快走…”他咬著牙,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胸口的疼痛,“不能等警察來…”
對方敢在網吧門口直接開車撞人,就絕不會留下明顯證據(jù)。等警察來的時間,足夠對方組織第二次、更徹底的“清理”。而且,他們根本無法解釋剛才的一切,云端非法登錄的事情一旦被牽扯出來,后果不堪設想。
他們現(xiàn)在像是暴露在曠野上的靶子,多停留一秒,危險就增加一分。
陸峰也瞬間明白了過來,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半架著孟浩,也顧不上周圍那些驚疑不定的目光,兩人狼狽不堪地、以最快的速度拐進了旁邊一條更窄更暗的小巷,拼命地向深處跑去。
骯臟的巷道里彌漫著垃圾和污水的氣味。兩人不敢走大路,只能在這些迷宮般的背街小巷里穿行,像兩只被獵犬追趕的兔子,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
背后的涼意如影隨形,總覺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著,總覺得下一秒又會沖出一輛車或者冒出幾個黑衣人。
“是…是他們…絕對是他們…”陸峰喘著粗氣,語無倫次,“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要滅口…”
孟浩疼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一切都被印證了。劉吉霞的死,名單上那些人的死,根本不是簡單的自殺,背后是一個龐大的、冷酷的、擁有可怕能量的組織。而他們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因為一次意外的收尸任務,撞破了這個秘密,現(xiàn)在正面臨著被徹底抹去的命運。
之前的鬼魂糾纏、黑色手印,此刻看來,幾乎成了一種“溫和”的警告。真正的恐怖,來自活生生的、掌握著資源和暴力的人。
他們能逃到哪里去?回家?公司?朋友家?任何一個能被輕易查到的地方,都是死路一條。
絕望像冰冷的淤泥,一點點淹沒上來。
就在他們拐過一個堆滿雜物的拐角,暫時靠在潮濕的墻壁上喘息時,孟浩口袋里那部屬于劉吉霞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兩人同時一僵,如同驚弓之鳥。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是誰? 那個刪除文件的人? 那個開車的殺手? 還是…萬叔?何詩瑤?
孟浩看著那不斷閃爍的屏幕,感覺它像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
接,還是不接?
陸峰驚恐地看著他,用力搖頭。
孟浩的呼吸粗重,汗水混著灰塵從額角滑落。右肩的劇痛和剛才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懼,像兩把刀子攪動著他的神經。
他死死盯著那個號碼,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如果…如果是鄭愷呢?
那個失蹤的、劉吉霞死前都在尋找的、唯一的知情人?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絲微光,盡管微弱,卻帶著致命的誘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在陸峰阻止之前,用顫抖的手指,劃開了接聽鍵。
他將手機貼到耳邊,屏住呼吸,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先是一片死寂。
然后,一個經過明顯變聲器處理、電子味十足、聽不出男女的古怪聲音,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傳來:
“想活命嗎?”
“丟掉手機。”
“立刻。”
“然后,去城南,‘永順’廢車場。”
“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