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jī)從孟浩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砸在潮濕坑洼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間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
那個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的、冰冷電子化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蕩:“想活命嗎?丟掉手機(jī)。立刻。然后,去城南,‘永順’廢車場。一個人來。”
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說什么?是誰?!”陸峰驚恐地抓住孟浩的胳膊,手指冰涼。
孟浩猛地喘了一口氣,胸腔的疼痛和右肩的麻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電話暫時壓制了。
“不知道…變聲的…讓我們?nèi)U車場…一個人。”
他語速極快,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黑暗的巷口,生怕那個看不見的敵人就潛伏在某個的陰影里。
“不能去!這明顯是陷阱!”
“他們剛撞完我們!這肯定是騙你過去滅口!”
“我知道!”孟浩低吼,彎腰撿起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機(jī),迅速拔出SIM卡,將手機(jī)本體用力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堆深處,
“但如果這是唯一能接觸到‘他們’的機(jī)會呢?如果…是關(guān)于鄭愷的線索呢?”
對方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能精準(zhǔn)地打電話過來。
躲藏和逃亡,在這個無形的對手面前,顯得如此徒勞。
繼續(x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遲早會被下一次“意外”徹底碾碎。
主動跳進(jìn)陷阱,或許是唯一能看清獵手真面目的方式。
“你瘋了!你會死的!”陸峰死死拽住他。
“待在一起,我們兩個可能都會死!”
孟浩甩開他的手,眼神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和決絕,
“聽著,你找個最亂、人最多的網(wǎng)吧待著,包個通宵廂,鎖好門。如果我天亮沒聯(lián)系你…”他頓了一下,聲音沙啞,“…你就想辦法離開這個城市,永遠(yuǎn)別再回來。”
“孟浩!”
“沒時間爭了!”孟浩打斷他,將那張SIM卡塞進(jìn)陸峰手里,
“藏好。分開走!”
他不給陸峰再反對的機(jī)會,忍著渾身劇痛,轉(zhuǎn)身踉蹌著扎進(jìn)另一條更窄的巷道,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陸峰徒勞地伸著手,最終只能狠狠一跺腳,攥緊那張小小的卡片,朝著相反方向,驚慌失措地跑去。
……
城南,“永順”廢車場。
巨大的鐵門歪斜地敞開著。
月光被高聳的、壓扁的汽車殘骸切割得支離破碎。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機(jī)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
周圍一片寂靜。
孟浩悄無聲息地從一個生銹的公交車殼后面探出身子,警惕地觀察著。
每一聲細(xì)微的響動都讓他心臟驟縮。
他提前了一個多小時到達(dá),試圖熟悉地形,并找出可能潛伏的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廢車場死寂得可怕。
就在他幾乎以為這是一個純粹的騙局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fēng)聲掩蓋的腳步聲,從一堆壓成方塊的轎車殘骸后面?zhèn)鱽怼?/p>
孟浩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屏住呼吸,緩緩縮到一個巨大的卡車輪胎后面。
腳步聲停了。
一個身影,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那個人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深色工裝服,臉上——戴著一張毫無特色的、白色的、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普通面具。
像是那種廉價的化妝舞會面具,但在此情此景下,卻散發(fā)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詭異。
他就那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就像本身就是這廢車場的一部分。
孟浩的心臟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然后緩緩從輪胎后走了出來。
面具人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
那雙透過面具孔洞的眼睛,在慘淡的月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在堆積如山的廢鐵中對峙著。空氣凝固了,沉重得讓人窒息。
“我來了。”孟浩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有些沙啞,
“你想干什么?”
面具人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在他明顯不自然的右肩和狼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一個同樣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響了起來,平淡無波:“東西呢?”
“什么東西?”孟浩心頭一緊,故作鎮(zhèn)定。
“劉吉霞云端里的東西。”面具人的聲音毫無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shí),“你拷貝了。”
這是一個試探!
孟浩瞬間明白。
對方并不確定他們是否來得及備份,這是在詐他!
“沒有。”孟浩回答得很快,盡量讓語氣聽起來真實(shí),“你們的人刪得很快。我們只來得及看了一眼。”
面具人沉默了幾秒,那雙眼睛似乎微微瞇了一下,像是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假。
周圍的空氣壓抑了幾分。
“可惜。”面具人最終說道,語氣里聽不出絲毫惋惜,“那本來可以換你的命。”
孟浩的后背滲出冷汗。
他剛才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如果承認(rèn)有備份,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你們到底是誰?”孟浩咬著牙問,“瑞豐的人?還是瑞祥的?”
面具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向前緩緩走了兩步。
孟浩下意識地后退,保持距離。
“你知道你為什么還活著嗎?”面具人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孟浩緊繃著神經(jīng),沒有回答。
“因?yàn)椤謇怼枰刃颉!?/p>
面具人的聲音透過變聲器,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
“意外、自殺、失蹤…每一種方式都有其對應(yīng)的代價和后續(xù)處理流程。
而公然殺人,尤其是殺兩個剛剛卷入警方視線的特殊清潔公司員工,會打破這種秩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孟浩感到一股寒意。
對方的話像是在解釋,更像是在宣示一種冷酷的、高高在上的規(guī)則。
他們在意的不是殺人,而是“秩序”。
“所以,你們就想制造一場‘意外’的車禍?”孟浩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
“那是下層執(zhí)行者的魯莽和急躁,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懲罰。”面具人輕描淡寫地說道,仿佛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現(xiàn)在,給你一個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孟浩死死盯著他。
“加入我們。”面具人拋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提議。
孟浩愣住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們…殺了劉吉霞,殺了那么多人,現(xiàn)在還想讓我加入你們?”他感到一種荒謬和惡心。
“‘清理’是必要的工作。”面具人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
“劉吉霞試圖窺探她不該知道的東西,她的死亡是必然結(jié)果。
而你,展現(xiàn)了一定的…應(yīng)變能力和價值。
最重要的是,你接觸到了核心的邊緣,按照流程,要么被清理,要么被吸納。”
“吸納?”孟浩簡直想笑,“像萬叔一樣?成為你們的一條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面具人淡淡地說,“你的選擇很簡單。接受,或者…”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的意味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恐懼。
孟浩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
這是一個陷阱,毫無疑問。
但也許是唯一的生機(jī)。
假意答應(yīng),獲取信任,然后…
“我憑什么相信你們?加入之后,你們就不會過河拆橋?”孟浩試圖周旋。
“你需要遞交一份‘投名狀’。”面具人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
“什么投名狀?”
面具人那雙冰冷的眼睛,透過面具,毫無感情地看著他:
“找到鄭愷。”
“把他帶給我們。”
“活著,或者死的,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