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沒有坐,而是單膝跪地,從懷里掏出一塊通體溫潤的龍紋玉佩,高高舉起。
“死士玄七參見將軍?!?/p>
“此乃陛下貼身之物?!?/p>
林火沒去接玉佩,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話就說。”
玄七從另一個懷中取出一個蠟丸封口的竹筒,雙手奉上。
“此乃長公主殿下親筆信,請將軍親啟。”
林火捏開蠟丸,抽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布。
“……奸相陳北舟把持朝政,架空皇權,上欺君父,下虐黎民。”
“陛下年幼,名為天子實為傀儡?!?/p>
“我趙氏江山危在旦夕……”
“……靈月遍觀天下,英雄寥寥?!?/p>
“或為碌碌之輩或為丞相爪牙。”
“唯將軍于草莽間崛起,以雷霆手段揚我大炎軍威,實乃擎天保駕之臣,挽瀾補天之將!”
“……今夜陛下與靈月非以君臣之名相召,乃以家國之難赤心相托!”
“望將軍念及蒼生,助我姐弟鏟此國賊!”
“事成之日,鎮國大將軍,總攝天下兵馬,裂土封王皆在將軍一念之間。”
林火看完,將絹布湊到油燈上,火苗一舔,瞬間化為灰燼。
好大的手筆。
也好大的魄力。
一個傀儡皇帝,一個深宮公主,敢下這樣的血本,賭他一個來歷不明的邊軍將領。
要么是真走投無路了。
要么就是這對姐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狠。
玄七見他燒了信,又拿出第二樣東西。
那是一份羊皮卷。
“此乃皇家私庫清單?!?/p>
“其中三處就在安州左近?!?/p>
“內存前朝神機營遺留軍械圖譜三百卷,可煉制百鍛鋼的赤鐵礦礦脈圖,以及足夠將軍招募五萬大軍一年的糧餉?!?/p>
林火的瞳孔,終于亮了。
軍械圖譜!
稀有礦產!
啟動資金!
這才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白天那點賞賜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這對姐弟,是真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來了。
林火看著玄七良久,笑了。
“回去告訴陛下和公主。”
“臣林火愿助陛下鏟除國賊?!?/p>
玄七眼中爆出一團精光,他重重叩首。
“將軍大義!”
“玄七奉命,自今日起潛伏于安州聽候將軍調遣!”
“用不著。”
林火擺擺手,“你回京城去,待在他們身邊比在我這有用。”
“……是!”
玄七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晃,再次融入了夜色。
林火獨自站在書房里。
鎮國大將軍?
裂土封王?
……
京師,相府。
陳北舟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大榻上,聽著手下的匯報。
“……擢升為安州防御使,賞金銀絹帛,賜令牌一面可節制鄉勇……”
聽到這里,陳北舟發出一聲嗤笑。
“就這?”
“是,相爺?!?/p>
“看著陣仗大,其實都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p>
陳北舟揮了揮手,讓手下退下。
他拿起旁邊的一顆玉葡萄,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小皇帝……長本事了啊。
學會敲邊鼓,扶持外將,來惡心老夫了?
雖然給的都是些破爛,但這姿態,讓他很不爽。
就像一只貓,妄圖對老虎齜牙。
可笑。
也該敲打敲打他了。
“來人!備馬!進宮!”
……
皇宮,紫宸殿。
年僅十六歲的皇帝趙焱,正在燈下批閱奏折。
一個太監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陛……陛下!不好了!”
“陳……陳相他……他闖宮了!”
趙焱握著朱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慌什么。”
他放下筆,抬起頭,臉上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
“快……快請丞相進來?!?/p>
話音未落,殿門被人一腳踹開。
陳北舟一身黑袍,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排殺氣騰騰的甲士,直接站滿了半個大殿。
“臣參見陛下?!?/p>
他嘴里說著參見,卻只是微微拱了拱手,眼神睥睨,哪有半點人臣之禮。
“不知陛下深夜召見老臣所為何事???”
趙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走下來。
“丞……丞相……”
“朕……朕沒有……”
“沒有?”
陳北舟上前一步,逼視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少年天子,“那安州那個林火是怎么回事?”
“陛下好大的手筆!”
“又是升官又是賞賜,這是想做什么?”
“想扶持一個外將來跟老臣分庭抗禮嗎?!”
趙焱被他逼得連連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眶瞬間就紅了。
“不……不是的……”
“丞相誤會了……”
“那林火屢立戰功若不賞賜,朕……朕怕他心生怨望萬一……”
“萬一投了北狄豈不是國之大禍?”
“朕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穩住邊疆,為了大炎江山啊!”
“而且……”
“而且所有賞賜,朕……”
“朕都事先派人通報過相府了啊!”
“朕……朕絕無半點私心,凡事皆依仗丞相輔國……”
他一邊哭,一邊說,話說得顛三倒四。
陳北舟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鄙夷。
扶不起的阿斗。
再聽他說賞賜內容確實有限,又說通報過相府,便信了七八分。
大概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忘了通報。
他冷哼一聲,俯視著地上的趙焱。
“陛下能有這份心,老臣很欣慰?!?/p>
“但陛下畢竟年幼,于軍國大事上難免思慮不周。”
“日后凡有旨意,需先送至相府由老臣與諸位大人一同參詳,方可發出。”
“明白嗎?”
這已經是**裸地奪權了。
“明……明白了……”
“朕都聽丞相的……”
趙焱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更傷心了。
陳北舟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煙消云散。
他轉身拂袖而去,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陛下,做好你的天子。”
“朝堂上的事,有老臣在?!?/p>
言語中的羞辱和警告,不加掩飾。
沉重的殿門再次關上。
過了很久,趙焱的哭聲漸漸停了。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龍袍上的灰塵。
他抬手用袖子隨意地擦去臉上的“淚水”,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沒有半分悲戚。
……
安州,林火的軍營。
玄七剛走沒多久,親兵又來通報。
“將軍,營外有一人求見自稱是安州趙崢?!?/p>
林火正在擦拭一把新打出來的橫刀。
安州趙崢?
他腦子里過了一遍信息。
當今皇帝趙焱的十六叔,也是唯一一個封地就在安州本地的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