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曲爺他們過晌午就能回來,沒曾想直到日頭西斜,才見幾人的身影出現在雪地里。
跟出去時相比,回來的每個人背上都多了鼓鼓囊囊的布包,沉甸甸的不知裹著什么。
陳軍識趣地沒多問,只安靜地迎上去。
“今個晚上不許喝酒,吃完就早點歇著,明兒天不亮就得起來,拜山神爺和老把頭。”
曲爺一進門就沉聲交代,話音未落便徑直走到角落,用水瓢舀了冷水洗臉洗手,動作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鄭重。
其他幾人也紛紛效仿,默默收拾著行裝,臉上沒了昨日的松弛,反倒添了幾分肅穆。
這股子沉郁的氣氛像落雪般慢慢漫開,連陳軍都不由自主地收了心神。
林燊倒還好,她本就話少,此刻只是安靜地坐在爐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晚飯時,幾人除了對陳軍做的飯菜道了聲謝,便再無多言,都低著頭匆匆扒完飯。
飯后,“快手劉” 和 “夜不盲” 竟直接在墻角盤膝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另外兩人也早早鉆進了睡袋,只有曲爺還坐在壁爐前,吧嗒著煙袋,火光映著他的側臉,嘴里似乎還在低聲念叨著什么祈福的話。
這一夜過得異常安靜,連往日震耳的呼嚕聲都輕了大半,仿佛連山林的風都屏住了呼吸。
“哥幾個,拾掇利索,拜山神了!”
天剛蒙蒙亮,陳軍剛從茅房回來,就見曲爺已經站在院中,對著眾人揚聲招呼。
陳軍趕緊疊好睡袋收進背包,背上騎槍跟在隊伍末尾。
或許是昨夜睡得安穩,走在前面的林燊腳步輕快了些,眉眼間也多了幾分精神。
大約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前方雪地里驟然冒出一棵粗壯的古松,樹干下端被整齊地剝去一塊樹皮,露出的白木上用碳條畫著一張人臉 。
寥寥幾筆卻透著說不出的韻味,眉眼和藹中藏著肅穆,半點不見陰森,正是山里的神位。
“上貢品!”
曲爺站在最前,一聲高呼打破寂靜。
話音未落,其余四人便迅速從包袱里取出酒壇、熟肉、香燭,一一遞到曲爺手中。
老人捧著祭品,神情恭敬地在神位前擺好,又仔細理了理衣襟,而后朗聲道:
“山神老爺在上,弟子今日進山尋參,只求飽腹度日,不傷山靈,不毀草木,若有所獲,必還愿謝恩!”
“必還愿謝恩!”
身后四人齊聲應和,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里回蕩,隨即齊齊跪地叩首,額頭磕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東家,你們倆也過來行禮,心一定要誠。”
曲爺轉頭看向林燊,語氣緩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
陳軍跟著林燊上前,余光不經意掃過,瞥見她垂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掐著一道道門訣。
“好了,進山!”
曲爺抖了抖手中的索撥棍,棍頭的銅錢 “叮鈴” 作響,
“記好之前交代的規矩,路上少說話。”
他走到神位旁的松樹前,抬手在樹干上 “篤篤篤” 敲了三下,聲響清脆。
緊接著,“夜不盲” 快步上前,超過眾人走在最前,手中的索撥棍也在前方一棵松樹上敲了三下,像是在給山林傳遞信號。
隊伍很快排定了順序:
“一眼準” 緊隨 “夜不盲” 身后,負責辨識山情;曲爺居中壓陣,側后方跟著 “快手劉” 和 “老穩當”,兩人手按背在身上的槍繩,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林燊走在陳軍身前,而陳軍背著槍墊后,目光掃過眾人的背影,只覺得腳下的積雪咯吱作響。
一路上真的很少說話,也能看出來曲爺這只隊伍的默契,每當最前面的“夜不盲”停下辨別方向之時,其他人都會同時停下,查看四周,之后互相打著幾個手勢,隊伍便繼續前進。
中午沒敢歇腳,眾人就著寒風啃了幾口干糧,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趕路。直到夕陽斜斜掛在樹梢,將山林染成一片金紅,曲爺才抬手叫停了隊伍。
“‘火頭帥’,尋個地方扎營!”
這聲喊落,陳軍立刻應聲 。
“火頭帥” 是大家伙剛給他起的外號,專指他這 “端鍋的” 掌著全隊溫飽的能耐。
“是!山把頭!”
他應著,朝大黃和鐵頭打了個呼哨,兩條狗立刻像離弦的箭似的躥了出去,鼻尖貼地嗅探著地勢。
“這小子,利索!”
曲爺望著陳軍的背影,嘴角露出滿意的笑,身后幾人也跟著點頭,眼里滿是認可。
半個時辰后,東南方向傳來 “梆梆梆” 三聲清脆的敲擊聲。
是陳軍索撥棍敲樹發的信號,營地選好了。
“走著!”
曲爺一揮手,眾人踏著殘雪,循著聲音快步趕去。
剛到地方,就見一堆篝火已經燃得旺旺的,木架上吊著的鐵鍋正咕嘟咕嘟冒熱氣,陳軍正往鍋里撒著什么,茶香混著草藥的清苦氣飄了過來。
“嚯,山姜、紫蘇、艾葉,這搭配地道!”
“一眼準” 果然名不虛傳,湊上前掃了一眼就認全了藥材,笑著贊道,
“山把頭,您瞧咱這‘火頭帥’,真是把事琢磨細了啊!”
說著還沖陳軍豎了豎大拇指。
老放山的都懂,這幾味藥驅寒活血,在山里比啥都金貴。
陳軍擦了擦手:
“山把頭,你們先喝著熱茶暖暖,再燒鍋水下米,去周邊轉一圈,今晚咱喝肉粥!”
“好!”
曲爺接過 “一眼準” 遞來的熱茶,抿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直竄進胃里,渾身的寒氣都散了大半。
一個小時后,陳軍從背包里掏出兩個小陶罐,往咕嘟冒泡的粥鍋里各撒了一把
瞬間,濃郁的肉香裹著蔥花的鮮、胡椒的辣直沖鼻腔,把眾人肚子里的饞蟲全勾了出來,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山把頭,趁熱吃!” 陳軍先盛了滿滿一碗遞過去,剛要給其他人分,就被 “快手劉” 攔住了。
“哈,不用你動手,我們自己來!”
他端著碗湊到鍋邊,邊盛邊打趣,
“山把頭,您這回可算選對人了!這‘火頭帥’比咱以前那端鍋的強十倍,還是您老有眼光!要是擱以前不都的上門搶人啊!哈哈!”
“那是,這粥里放的是干蔥末吧?提鮮又暖身!”
“一眼準” 舀了一勺,咂摸著味道贊嘆。
“就沖這兔肉粥,過年都未必能吃上這口熱乎的!”
“老穩當” 捧著碗,吸溜喝了一大口,熱粥下肚,連眉眼都舒展開了,滿是滿足的笑。
火光映著眾人的臉,一碗熱粥下肚,趕路的疲憊和山里的寒氣,仿佛都被這香氣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