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里的群龍咆哮著碾過山崖,暴雨被龍吟聲震蕩著,仿佛逆卷升空的瀑布般墜落,伴隨著山體垮塌掀起的塵埃氣浪,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轟鳴里顫抖崩潰。
恐怖的山洪在山里傾瀉,仿佛海潮。
“最多也就幫你們到這里了。”
群龍在霧里潰散消弭,夜空里的那道恐怖裂隙也漸漸彌合,那個若隱若現的少女般纖細的影子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阮祈投射過來的意識逐漸消散,她必須要盡快離開了,霧山對她而言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若不是這里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死徒聚集在一起,她根本不想來。
這里藏著一些讓她都很忌憚的東西,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想方設法逃到現世。
雖然順手幫了深藍聯合一把,但阮祈實際上并不覺得這群人能成什么事。
霧山里的秘密很誘人,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誘惑,這支看似訓練有素的小隊,多半也是帶著不同的指令來的,看似團結一致,實際則各懷鬼胎,一盤散沙。
“不過倒是發現了老板的眷屬,難道他也對山里的東西感興趣么?如果是這樣的話,下次就跟他的交易就不愁了呢。”
阮祈的意識徹底消散。
“拜拜。”
磅礴的龍威忽然間消失了。
就像是剎那間的電閃雷鳴一樣。
來得快,去得也快。
垮塌的大樹下,相原灰頭土臉地鉆出來,仿佛一只剛剛從地下出來覓食的土撥鼠,震驚說道:“臥槽,竟然沒死?”
他竟然沒有被吃掉。
咋的,蜃龍也挑食嗎?
峽谷里空蕩蕩的,只有觸目驚心的濃稠血跡在山道上蔓延,到處都是破碎的斷臂殘肢,仿佛血腥的絞肉機。
剛才還匯聚在一起的尸潮被掃蕩一空,只留下了一地的血腥殘骸。
最初相原得知蜃龍暴走的時候還沒有概念,但現在他確實是被驚到了。
這么危險的生物,就應該老老實實窩在老巢睡大覺,沒事就別特么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畜生刺激了蜃龍讓祂如此暴走,真特么的沒公德。
“咦?”
相原一愣。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泥石流轟鳴著席卷,戰斗序列的小隊也全員無傷亡,他們一路沿著崎嶇的盤山路狂奔,迎向一座垮塌的山崖。
“媽的,竟然活下來了。蜃龍竟然不吃我們,這特么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嫌我們的靈質低嗎?我感受到了侮辱!”
“人家說不定是口味比較重,我們的靈質太干凈了,對祂而言就像是清湯掛面,而那些變異的死徒更像是油炸食品。”
“咋的,蜃龍還是個肥宅?”
“快閉嘴吧,快看前面!”
井澤帶隊悶頭往前沖,只見山崖垮塌以后顯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密閉金屬門,它就像是被鑲嵌在山里了似的,背后多半是一個深入山體的隧道!
沒人知道一百多年前的德國人是如何在這里修建這么大規模的建筑工程的,單看這座厚重的金屬門就不像是那個時代的產物,百分百是長生種的手筆。
“不對勁吧,隊長。”
一位隊員低聲說道:“這不是我們的目的地,您怎么帶頭跑到這來了?雖然這不是我們熟悉的霧山,但百年間它的地貌實際上是不會發生太大變化的。”
有人也反應過來了:“對啊,當初審問那幾個從霧山里逃出來的家伙時,是審出了具體的線路的,不是往這邊走。”
大家都太相信隊長了。
一路上沒人質疑路線的問題。
“閉嘴吧,別裝腔作勢的。上午戰斗序列的選拔,你們大多數人都是自愿申報的,除了姜小姐和大胃袋之外。”
井澤扶著枯樹上山,沒好氣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每個人都接到了各自上級的指令,來霧山都是有目的的。”
他氣喘吁吁,唇邊的線條堅硬:“如果我不往這邊跑,剛才的混戰里你們就會找機會離隊,不是么?但這種情況,大家一起抱團,才有機會活下來。
眼下那位天理沒有擊殺我們,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沒有那些死徒們的騷擾,我們可以順利完成各自的任務。
至于那座詭異墓葬,有機會大家再一起去查清楚,這樣每個人都可以交差。”
全體隊友沉默不語,他們狼狽地喘著氣,表情卻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能被選上戰斗序列的都不是傻子,相反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高智商人才,也是訓練有素的高級精英,之所以會冒險來到這個地方,想必都有不得已的原因。
大胃袋有點愣,隊友們好像每一個都是帶著目的來的,只有她啥也不知道。
很顯然,只有她不懂政治。
也不懂人性。
深藍聯合公開宣布的任務是要調查那座藏在霧山深處的詭異墓葬,但顯然公司里的一些高官們動了歪心思,主動往隊伍里面塞人,謀求自身的利益。
隊伍里的人或許是被迫也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明知道這一趟極度危險,但還是硬著頭皮來了,伺機而動等待時機。
“柚清!”
井澤大吼一聲。
姜柚清眼瞳里閃動著金屬的色澤,抬起右手用力一握,白皙纖細的骨節隱約迸發出清脆的爆響聲,像是鋼鐵在轟鳴。
轟隆一聲。
沉重的金屬大門被拉開一道縫隙。
井澤帶隊沖入金屬門后,背后的碎石滾滾落下,砸在山崖邊迸發巨大的轟鳴。
眼下沒有了死徒的威脅,他們直接往隧道里扔了燃燒棒,明亮的光芒照破了黑暗,眼前的一切卻讓人震驚當場。
這竟然是一座軍事堡壘!
幽暗的隧道內,四面八方竟然是金屬墻,墻面光滑整齊甚至沒有一絲縫隙,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百多年前的建筑。
“隧道里有空氣流動,這里應該有通風系統,以及其他的出口。”
“空氣檢測成分暫時沒有異常。”
“暫時沒有檢測到生命跡象。”
錯綜復雜的甬道通向未知的黑暗,小隊啟動了無人機探路,迅速繪制地圖。
“框架結構正在分析。”
井澤喃喃說道:“真是不可思議,霧山里竟然還藏著這樣的遺跡。”
姜柚清輕聲說道:“真的是遺跡么?”
她的聲音很輕柔。
隊友甚至都沒有聽到。
他們跟著無人機前進,一路上什么都沒有發現,甬道里干干凈凈的。
相比于霧山里的詭譎和危險,這個軍事堡壘異乎尋常的干凈,狼狽的小隊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不緊不慢地探索。
“注意,前方有大型空間。”
有人提醒道。
金屬甬道的盡頭是一個漆黑的房間,有人在旁邊摸索了片刻,竟然找到了一個開關按下,電燈滋滋作響,照亮黑暗。
“這里竟然還有電,也就意味著還有發電機在運作,德國佬真是大手筆。”
電光忽明忽滅。
當小隊看清了房間里的景象以后,卻都如同雕塑般呆滯了很久,冷汗如開閘一般浸濕了后背,恐懼在心里炸開。
閃滅的燈光照亮了一座座培養皿,隔著透明玻璃能看到褐色的溶液里有**的人類沉睡,他們身體插滿輸液管和電極線,佩戴著呼吸機,噴吐著氣泡。
這顯然是一間實驗室。
巨大的實驗室,四面墻壁上還有鐵梯和橫架,也有密閉的金屬門,通向別處。
燈光閃滅,氣氛詭異至極。
“這真的是一百年前的產物么?”
有人輕聲說,生怕驚擾了培養皿里沉睡的東西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井澤喉嚨滾動:“我也覺得不像,這里是一個實驗室。這地方的存在很不合理,但恰好解釋了當初那四個人的狀態。”
姜柚清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鈴鐺。
這是一枚粉色的鈴鐺,刻有貓眼般的圖案,此刻正在叮當作響。
這是她的活靈。
用來判斷附近是否存在死徒。
“這些都是死徒。”
她輕聲說道:“但是……”
培養皿旁邊的數字屏幕上顯示著實驗體們的生命體征狀態,其中一項數據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Pollution。
污染。
戰斗序列的隊員們都是精英,他們知道一旦長生種墮落成死徒,那么污染值最低也是百分之百,上不封頂。
但是數據屏幕上卻顯示,這些實驗體的污染值都在百分之百以下。
“血清。”
有人輕聲呢喃。
“血清真的存在!”
他們悚然而驚。
這絕不是一百年前的產物。
當年的德國人不可能有這種技術!
也就是這一刻,培養皿內的實驗體們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們的瞳孔竟然閃爍著詭異的金色,一把拔掉了呼吸機,扯斷了插在胸口的輸液管和電極線。
他們如野獸般咆哮。
砰!
培養皿驟然炸裂。
濃腥的營養液迸射出來。
如同瀑布。
營養液如暴雨般墜落,赤身**的實驗體們大踏步走出來,迎面就撞上了戰斗序列的子彈掃射,被射成了篩子。
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渾身是血的實驗體們無一死亡,他們竟然用肌肉強行擠出了體內的子彈,傷口蠕動著愈合。
“全體警戒!”
井澤大吼一聲:“柚清!”
當他一回頭,忽然愣住了。
姜柚清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就連大胃袋也不見了。
砰的一聲。
實驗體抓著一位隊員抓著狠狠砸在了墻上,堅硬金屬墻竟然被砸得凹陷龜裂,巨大的震蕩聲回蕩開來,如同敲鐘一般。
可見實驗體力量之大。
那位隊員的脊柱骨大概是被震碎了,但好在他在關鍵時刻完成了自我的液化,如同一灘水一樣癱倒下去。
他的能力很特殊。
“既然如此,各奔東西吧!”
井澤見狀雙拳冒出火光,強行在實驗體之間殺出一條去路,爬上了橫架。
橫架上竟然還有控制臺,臺面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有堆疊整齊的文件。
井澤把一個硬盤插入筆記本里。
筆記本自動開機,硬盤里攜帶著病毒,可以自動竊取他想要的信息。
井澤把逐一掃過文件,然后把它們都裝進了背包里,繼續掃蕩。
最后他竟然通過某種方法打開了一個冷凍的儲藏庫,取走了一種試管封裝的血液樣本,然后如獲至寶般轉身就走。
隊伍里也有人做著類似的事情,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盡可能的收集信息。
實驗體們固然很強,但卻無法對這些訓練有素的精英們造成致命的傷害。
所謂團結只是假象,這里的大多數人都是帶著秘密任務來的,有人竟然在擊殺實驗體后,把他裝進裹尸袋里背著就跑。
說起來甚至很搞笑。
這分明就是一支各懷鬼胎的隊伍。
竟然沒有一個老實人。
陰影里的相原搖了搖頭。
他一路尾隨隊伍進來,親眼目睹了這荒唐的一幕,一時間竟然有點想笑。
“難怪阮祈會說公司已經腐朽,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確實說的沒錯。”
相原嘆了口氣。
也確實,難怪深藍聯合只是一家公司,其創立的初衷就是為了私人牟利,大家聚在一起也都是圖謀各自的利益。
倒不如說,如果這群人里真的出現了那種愿意為了拯救世界而犧牲自己的英雄,那才會顯得非常的奇怪。
周大師說的對,長生種不過也就是強大一些的普通人,依然跳不開世俗框架。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相原也明白了,霧山的確不是目前的他應該來的地方,固然他的實力毫不遜色,但他的經驗嚴重不足。
真要是跟這群人來了,也得被坑死。
“這地方是真的不對勁啊。”
現在的相原也有點不知所措。
目前他的打算是繼續尾隨。
如果這群人有人死了,他就幫忙安葬一下,順便收取下葬費,把包舔了。
這些精英的設備都很值錢。
相原拿去賣了就能湊齊購買制作通神香的原料,小祈的病也就有著落了。
他也爬上了鐵梯,鉆進一扇門里。
作為隊長的井澤就是往這個方向跑的,還有三個隊友也跟著鉆進了這扇門。
相原鉆進門后,沿著狹窄的金屬甬道狂奔疾步,釋放出了自己的感知。
也就是這一刻,他愣住了。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水銀池,慘白的蒸汽里隱約浸泡著一個赤身**的人,按理來說他呼吸的空氣里的汞含量早就足以讓人致死了,但他依然保持著強勁的呼吸和心跳,如同野獸一般。
水銀池被玻璃罩所籠罩,井澤背著包抱著自動步槍疾奔而過,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但也只能繼續逃亡,無暇他顧。
只是這一瞬間,當井澤即將越過玻璃罩的水銀池時,卻突然間愣住了。
因為水銀池的后方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一襲白大褂坐在主控臺后,他的黑發一絲不茍的往后梳,面容英挺又儒雅,戴著金絲框的眼睛,笑容溫和。
十余位白大褂的助手們也都在各自的電腦面前操作,投來一絲怪異的視線。
仿佛井澤就是一只闖進來的老鼠。
對視的一瞬間,萬籟俱寂。
井澤驚駭欲絕,他早就意識到了這里不是什么百年遺址,而是有人在德國人建造的工業廢墟里重新修建的實驗室。
但他沒想到的是……
他這么快就跟這群人遭遇了!
“晚上好。”
男人微微一笑。
井澤毫不猶豫地棄槍,右手浮現出紅熱的色澤,仿佛巖漿般流淌。
炎拳!
忽然間,井澤的眼前一花。
右臂傳來劇痛。
他驚愕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見自己的右臂竟然飛到了半空中,噴灑著血液。
男人的笑容近在咫尺。
男人的手術刀淋漓著血跡。
砰的一聲。
井澤被一腳轟飛,如同野狗一般滑落到角落里,忍不住大口咳出鮮血。
男人微笑著活動著腳腕,瞥了一眼他的作戰服,笑道:“深藍聯合的戰斗序列啊,戰斗力倒是還不錯嘛。”
甬道里的相原下意識地駐足,這一幕著實驚到了他,他不能再前進了。
井澤的實力應該是在輪轉階,融合的古遺物品質也不會低,但卻被一招秒殺。
這實驗室里的人是何方神圣?
“可惜了,我們在這里這么多年,終于還是被人發現了。這都怪前陣子闖進來的那幾個家伙,對外泄露了風聲。”
男人蹲下身,輕聲說道:“收網吧,正好最近缺了一些實驗用的素材。這些深藍聯合的精英,倒是正合適。”
助手們微微頷首,有人把重傷的井澤給架了起來,為他注射了麻醉劑。
有那么一瞬間,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密密麻麻的紅點,鎖定了他。
相原也感知到了一股殺意。
森然的,寒冷的。
決然的殺意!
水銀池正上方的鋼鐵橫架上,戴著鴨舌帽的姜柚清敞開雙手,數十柄裝載著瞄準鏡的反器材狙擊步槍懸浮在半空中。
“呼叫本部,我是斬首小隊的隊長及唯一成員姜柚清,我已上傳我所見的畫面,并為我自己下達行動指令。”
她輕聲說道:“殺戮執行。”
她低著頭,清寒的眼神里盡顯銳氣,牢牢鎖定了下方的男人,勾動手指。
轟!
【推薦票】
【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