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什么都沒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蘇靜雯說著說著,止住了聲音。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在任映真面前說話會這么蒼白無力。她幾乎是在哀求了:“我們回家再說好嗎?我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你們?”任映真伸手指了指林澈又轉向蘇靜雯,最后反手點向自己:“我?你劃分界限很清楚。你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為了我這么做罷了。我不想再重復了,我們離婚。”
方才挨了他一拳的林澈按住自己疼痛的肩膀,眉頭緊蹙,卻沒有還手,只是沉默。聞言,他才不可置信地盯向任映真:“她根本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這樣?她是你妻子!”
“林先生,”任映真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我想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和我妻子之間的問題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把自己當成什么?救世主?你們兩個真是莫名其妙,沒做對不起我的事——那剛才你們在做什么?”
蘇靜雯整個人顫了一下,她忽然撲過來,抱住任映真的手臂,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不要離婚,不要……你打我罵我都行,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映真,我們不要離婚……”
任映真低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他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臂:“我不打女人。”
可這句話一瞬間擊垮了蘇靜雯,她整個人頓時失去了重心,驟然跌坐在地。
人群在不遠處圍觀,像一場無聲的審判。
“蘇靜雯。”
她癡癡抬頭,看向這個和自己攜手走過二十余年、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呼喚她全名的人。
多年歲月本不曾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但或許是因為真的被她傷透了心,那雙眼里再無愛意,只有沉靜得可怕的冷,死氣沉沉宛如暮年老者,看得她心悸。
“重點不是在你跟誰有沒有真的做過什么,而是你答應過我。”
“……這已經(jīng)是我僅存的自尊。”
蘇靜雯張著嘴,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她喉嚨發(fā)緊,眼眶灼痛,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聞硯秋注視著他的背影,忽然意識到:那這樣的話,是不是說……蘇靜雯不再擁有這個人了?
“抱歉,小聞。”任映真說:“沒想到我搞砸了你的預覽日。”
“不是你的錯。”聞硯秋搖搖頭,緊接著,她說出了一句讓全場都大跌眼鏡的話:“那你離婚后……我是不是可以追求你了?”
空氣在這一瞬仿佛又凝住了。尤其是蘇靜雯,還沒來得及收起自己的悲傷,目瞪口呆地看向她。
任映真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她,眼神像是掠過了一段回憶:從年少時的匆匆一別,到剛才簾幕后她為他心痛的眼神,最終落在她此刻毫不遮掩的坦率上。
他輕輕揚了下唇角,卻不帶笑意:“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缺的是什么嗎?”
她怔了一下。
“喘口氣的空間。”他說,“我剛剛才把一個全世界都以為會白頭的故事放下。”
任映真頓了頓,聲音柔和下來:“你也不該浪費時間在等待一個尚不知道是否還有重新愛人的能力的人身上。”
“可我覺得,”聞硯秋仰起臉,“能讓你心碎的人,一定也曾經(jīng)讓你用盡全力去愛過。這樣的你值得被更好地對待。”
【她說得太好了吧……“值得被更好地對待”,我哭了】
【聞硯秋,你真的有在小心靠近他,不急不躁,太有分寸了】
【救命,我現(xiàn)在磕這對怎么辦?】
【她不是趁虛而入,是認真的喜歡啊】
【那句“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太破防了,姐你贏麻了】
她確實贏了。
畢竟現(xiàn)實中的任映真能否通關節(jié)目活下去,靠的可是收視率。如果觀眾希望看到他接受聞硯秋,他會考慮的。當然,僅是考慮。主人公不能太遂他們的意。
“謝謝你,”他垂下眼,“讓我知道還有人愿意等我。但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改天我請你吃飯。”
“好。”她笑,眼神清澈而堅定:“我知道,有些路需要你自己走。我不急,也不怕等。”又輕聲糾正道:“是走在你背后,不管你回不回頭。”
任映真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隨后轉身離開。
唐姝儀幾乎是看呆了,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邵維航,見他也沒反應,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做什么才算對:“……他真就走了?”她回頭看蘇靜雯,焦急又隱隱惱火,“靜雯,你就這么看著他走?”
蘇靜雯緩緩站起身,臉色蒼白。她搖了搖頭,聲音很低:“現(xiàn)在他說什么,我做什么都沒用了。他不會信,也不會聽。”
“那你就不挽回了?”唐姝儀不可置信地問,“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二十多年感情——你居然這么放得下?”
“我不是放得下。”蘇靜雯嘆息:“是我終于明白,我們的感情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我再追上去,說再多也只是加重他的失望。”
“還勸什么?”邵維航冷笑一聲:“現(xiàn)在馬后炮又有什么用?我看任映真也是倒了八輩子霉。”
“你閉嘴。”唐姝儀瞪他,卻還是咬了咬牙:“但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猶豫什么。靜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跟林澈這次實在太過了。”
“什么叫這次?”蘇靜雯從未想過,自己在眾人眼中竟然已經(jīng)“和林澈有點什么”了。她下意識辯解:“我和林澈……我們是朋友,我一直都把他當朋友。”聲音發(fā)澀,連她自己都不太確信。
換來的是邵維航一聲涼薄的嗤笑。
“朋友?你扶他回家、為他出頭、替他擋事,還在簾幕后差點跟他接吻。你要不是結婚了,我都以為你要給我發(fā)你跟林澈的請柬了。”
“邵維航!”唐姝儀怒瞪了他一眼,雖然斥責他,但眼里也藏著幾分說不出口的認同。
“我沒想到……”蘇靜雯聲音極輕,像是對他們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解釋,“原來大家都覺得我……做了對不起映真的事。”
“不是覺得,是事實太像了。”唐姝儀語氣也不再那么激烈,卻依舊難掩失望,“你不是不知道映真有多在意你。他連一個電話不接都會擔心得要死。可你呢?”
“你以為你沒越線,就等于沒問題嗎?”邵維航插了一句,“情感是最容易越線的東西,比身體更快。”
蘇靜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那個展館的。這甚至是聞硯秋的預覽日,偏偏是這個跟她不對盤的學妹。她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問能否追求她的丈夫!他們還沒離婚呢!
她只覺得羞愧難當,卻沒想到更難堪的還在后面。
她回到家,才剛關上門,就看到蘇父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面沉如水,蘇母手里還捏著手機,顯然是剛和誰通過話。
“靜雯,”蘇母起身,聲音里帶著一絲她極少有的嚴厲,“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老了,看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了?”蘇父冷冷開口,“你要是不愛小真了,早說,總好過給人家戴綠帽子。”
“我沒有!”蘇靜雯猛地抬頭,滿臉不可置信地、幾乎是喊了出來,“我跟林澈根本什么都沒做——你們怎么都不肯信我?!”
“沒有?”蘇母捂著心口,“你那副樣子,哪個長輩看了不寒心?你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跟另一個男人靠那么近,還讓映真看到!你讓他臉往哪兒擱?!”
“他現(xiàn)在堅持要離婚!”蘇父聲音一沉,“你知道他剛才打電話來說什么?他說不會再回這個家了,明天上午帶離婚協(xié)議過來,簽完下午你們就去民政局。你把他傷得多深啊……”
蘇靜雯咬緊嘴唇,手指死死捏住衣角。
“你現(xiàn)在立刻去給他道歉,”蘇母毫不松口,“你當著我們的面打個電話,約他見面,跟他解釋,求他原諒——你要是真還想過這日子的話。”
“我不要。”蘇靜雯忽然抬起頭,聲音顫著,卻異常固執(zhí)。
“你說什么?”蘇父眉頭猛地皺起:“你瘋了嗎!”
“我說我不要!”她的嗓音忽然拔高,像是長時間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fā),“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讓他難堪!可我也沒殺人放火吧?!他就一點錯沒有嗎?!我求他?我低聲下氣地求他?我已經(jīng)夠丟臉了,還要跪著去求?”
她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猛地轉身沖回房間,把門“砰”地一聲關上。那一瞬,蘇父蘇母怔在原地,誰也沒再說話。
房門背后,蘇靜雯靠著門板慢慢滑坐在地上。委屈、羞愧、憤怒、悔恨,像風暴一樣在她胸口翻涌。她終于明白,那個從前對她有求必應的任映真,真的變了。他不再是那個不計較、不爭執(zhí)、不離開的人了。
因著她這不配合的態(tài)度,第二天上午整理好情緒才“上門拜訪”的任映真就讓人看著順眼多了。
“抱歉,爸、媽。”他說,像往日一樣柔順體貼:“我本來不想鬧到這種沒辦法收場的地步的,我也不該一時沖動。對不起。”
蘇母看他這副神情,原本還憋著氣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三分。那雙眼依舊澄澈,只是褪去了往日的依賴與溫度,變得疏離又自持。
“你還叫我們爸媽,就說明你還有心。”她努力想穩(wěn)住語氣,卻忍不住紅了眼圈,“小真,你這孩子,從小就讓人省心。我們都知道你一向穩(wěn)重,也知道你有多疼她……可你這說離就離,是不是也太……”
“阿姨。”任映真輕聲打斷她,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幾分不容回避的堅定,“我不怪她。真的。要說委屈,我也不止這一回了。但我走到這一步,不是因為昨天看見了什么,是因為我終于明白了……”
“她的世界里,有我,但我不是她的第一順位。”
“從前我愿意等,愿意靠好脾氣爭取——可我爭了十幾年,換來一句‘你誤會了’。”他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藏得極深的苦笑,“我不是誤會,是我太明白了。”
空氣仿佛被按下靜音鍵。
“所以,”他說,“這次我不等了。我只是來和你們說聲謝謝。你們把她交給我,我也認真愛過。可惜走到這一步,是我不夠好。”
“你別這么說……”蘇母聲音哽咽。
“真的。阿姨,我沒別的意思。”任映真輕輕笑了下,笑意淡得幾不可見,“我不會把責任推給她。這不是一場誰輸誰贏的戰(zhàn)爭。只是我想休息一下了。以后我們兩家的聯(lián)系不會斷,我還會上門拜訪你們的。”
再轉向蘇靜雯時,他的神色和語氣就都變得極其冷淡:“簽字。”說著,推出那份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房子留給你,這是為了叔叔阿姨;其他財產(chǎn)正常分割。這份協(xié)議書只是為了防止后續(xù)問題,我不會占你便宜。”
她哭了幾乎一夜,還以為自己的淚水早就流干了,結果現(xiàn)在眼角又開始發(fā)熱:“你說什么?后續(xù)問題?你防備我……你就是這么想我的?”
任映真垂下眼,語氣平穩(wěn)得幾乎無情:“我不是防備你,是防備我自己。”
蘇靜雯怔住。
“我太清楚我這個人了,你應該跟我一樣了解才對。”他輕聲道,“你以為我很灑脫,其實我一點都不。我從來睚眥必報,你應該擔心我事后想起昨天忍不住成為你的后續(xù)問題。你也知道,我很擅長處理類似的事件。”
蘇父眉頭緊鎖,剛想開口,卻被蘇母拉住了袖口。
蘇靜雯哽著喉嚨,半晌才擠出一句:“那你以前都忍著,為什么現(xiàn)在就不忍了?”
“因為以前我以為你愛我。”任映真靜靜地看著她:“但現(xiàn)在,我知道你只是需要我。”
她咬緊牙關:“所以你現(xiàn)在連信任都不給我留了?”
“我不是不原諒你,只是想放過自己。”任映真將協(xié)議書輕輕推過來,站起身,“我們不是敵人,靜雯。只是不是伴侶了。我恐怕也沒辦法繼續(xù)跟你做朋友,就這樣吧,我們好聚好散。”
蘇母已淚流滿面,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蘇父終究只是長嘆一聲,低低道了句:“隨他吧。”
協(xié)議書上的黑白文字規(guī)整冷漠,是他們婚姻的墓志銘。
蘇靜雯望著那份文件,終究還是沒能伸出手去翻開它。她一動不動地坐著,淚水大滴大滴落下,打濕桌面,悄無聲息,卻怎么也止不住。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憤恨自己為什么還不暈厥過去,才好有借口不配合。她沒想過自己原來有這樣的體力和意志力,真的在任映真的注視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下午,他們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登記處的工作人員遞過紫紅色的本子,語氣例行公事:“祝你們各自安好。”
“謝謝。”任映真答得從容。
蘇靜雯接過那張冷冰冰的紙,指尖一觸即寒,像是在碰一把尚未拔出的刀刃。
他們曾在這棟樓里領過結婚證,那也是個平常的午后,他拿著號碼牌笑著對她說:“等下你就是我老婆啦。”那笑容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界。
現(xiàn)在,她站在原地,再也聽不到那個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