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點半,門鎖響動。
蘇靜雯拎著包進門,一身灰藍色呢子風衣,腳步不快,動作卻明顯壓著一股氣。她剛換完鞋,還沒把包放下,就看到廚房里一盞燈還亮著,任映真站在水槽邊洗碗,身旁碗架上是洗凈的粥碗和空湯盅。
“你還沒睡?”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任映真沒抬頭,他把最后一個碗倒扣在瀝水架上,水珠順著他的手腕滑落:“剛把鍋刷完。”
蘇靜雯站在門口,目光冷下來:“你今天那樣,有意思嗎?”
他終于關掉水,抽了張紙巾擦手,轉過身:“什么?”
“你要不想給我面子,一開始就別來。”她盯著他,眼神里是壓抑了一晚的不甘,“你一來,把所有人氣氛砸得一地都是,你覺得這樣很體面?林澈怎么下得了臺?”
“你是在為他難過,還是為你自己尷尬?”
“你非要在那種場合拆人臺?”她咬住牙,“我到底做錯了什么?非要你那樣給我難堪?”
任映真低頭笑了笑,轉身走向客廳,語氣卻冷了下來:“你什么都沒說,對吧?你不為苒姐求情、不替林澈解釋、不站在誰那一邊,你沉默。”
他站定,轉身看她一眼,眼神里沒有怒火,只有疲憊:“可你知不知道——你不說話,就是在表明你的立場。”
蘇靜雯臉色驟然變冷:“你現在連我不開口也要挑刺?那你想讓我說什么?說‘對不起,我朋友也太不識趣了’?還是說‘我跟林澈根本沒什么,別生氣了’?我為什么要向你解釋?!”
“因為別人可以沉默,”他盯著她的眼睛,語氣陡然低沉,“只有你不行。”
“我不是想逼你解釋。”他語氣低下去,仿佛已不打算繼續追問,“我只是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秒。
她忽然明白過來,今晚的飯局里,所有人都能做選擇,只有她不行。
她是他妻子。
她沒說話,就等于默認了他的孤立無援。
“可我也沒說反對你的話。”她幾乎像是在辯解,“我只是想把事情平穩過去。我不想在那種場合撕破臉。”
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答案。
樓上傳來低低的腳步聲。
蘇母披著睡袍下樓,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一圈,沒多問什么,只是柔聲道:“都這么晚了……”
蘇靜雯語氣有些硬:“我們聊得晚了點。”
蘇母站在二樓欄桿邊,輕聲喚了一句:“雯雯,來一下。”
蘇靜雯低聲應道:“好。”
她跟著母親上樓,母女倆坐在臥室的床沿,房里沒開頂燈,只開了一盞淡黃臺燈。
“媽沒別的意思,”蘇母聲音柔緩,“就是今天晚上……看你們說話氣氛不太對。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有點矛盾?”
蘇靜雯靠著床沿,沉默了一會兒才出聲:“……沒有特別大的事,就是最近他太忙了。”
“你爸和我也忙過,哪有不忙的?可夫妻之間,有時候就是看誰肯回頭。你別老別著勁。”
蘇靜雯低著頭,指尖輕輕掐著掌心某處,沒吭聲。
蘇母嘆了口氣:“我不是幫著小真說話。但他今晚飯都沒怎么吃,回來還記得我們胃口不太好,又煮粥又洗碗……他以前哪做過這些?”
“是他主動要做的。”蘇靜雯語氣微涼:“也沒人逼他。再說了,他有時間回家給你們煮粥,他怎么不想想這兩年我們之間有多少話沒說過?除了工作,他還有什么?”
蘇母怔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她會說得這么直。
“媽我不是在跟你吵,”她站起身,語氣有點煩,“只是你們總看他多周到,可你們又不住在這個家里。他什么時候真在意過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他連我朋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雯雯,小真也是爸媽看著長大的。他有時候嘴不甜,但做事心里都有你。今晚他說話可能重了點,但你也別都往心里去。”
蘇靜雯只覺得煩躁,她開門出了臥室。邊走邊整理衣服,心里還是壓著氣:“今晚他要真不想來,干脆不來就好了,來了又甩臉子給誰看?”
她沒吼,卻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細鉤。
蘇母連忙追出房門:“小點聲,你爸剛睡……”說著,她愣了一下,神情明顯有些錯愕。
蘇靜雯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她順著母親的視線回頭看向自己身后,任映真就站在樓梯拐角。
他站在那里沒動,安靜地聽完了最后那句話。
他不知什么時候上了樓,左手還端著一杯熱牛奶,杯壁氤氳著一層水汽。他沒有打斷,也沒有發火,只是將杯子遞了過去:“你今晚回來得晚,還是喝點熱的。”
蘇靜雯怔了一下,下意識接過。
“早點休息吧。”任映真說:“我去書房處理點文件。”
意思是今晚不會回臥室了。說完,他進了書房,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光。
任映真坐回書桌,未開主燈,只開了盞護眼臺燈。光斜斜地落在他面前的文件夾上,卻像照不進去他眼底。
他沒再動筆。只用指腹輕輕敲著桌角。現在,他連最簡單的一行字都寫不下去。
窗外風吹過樹影,玻璃泛起一圈細微的晃動。他忽然抬眼,像是下意識捕捉到了什么聲音,結果只是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和水流。那是蘇靜雯在洗漱。
他忽然有些疲憊。
他不是沒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她的很多時刻。他記得她在第一次獨立策展前緊張地通宵畫圖紙,他記得她新展開幕那晚短信只說“結束了”而不是“你來嗎”。他都記得。
只是他那時太忙。真的太忙。
可他以為她能理解。就像從前所有年少至艱難的日子里,她理解過他那樣。
他一直以為,自己拼命維持的,是他們共同的生活。
【節目組真是刀法精準】
【編劇是不是瘋了】
【其實我挺愛看的】
……
樓上臥室的燈沒有立即熄滅。
蘇靜雯站在洗手臺前,指節按在冷水龍頭上,停了很久。鏡子里映著她的臉,精致、清冷,卻倦意未消,情緒難掩。
剛剛送母親上樓那會兒,她還能鎮定下來,用最得體的方式應對那場突如其來的尷尬。但現在,隨著門關上,夜深人靜,她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
任映真聽到了。
她換完衣服坐在床邊,手指緩緩解開腕表的表扣,神情有些空落。她抱著腿,頭埋進膝蓋的彎里。幾秒后,她又撐著額頭坐直,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手腕。她從小到大習慣在不安時做這個動作。
她其實沒那么生氣。
她只是太難理解。任映真,那個高中時放學愿意繞一整條街送她回家的男生;大學時在操場一邊啃面包一邊給她打印簡歷的戀人;婚后忙碌但從沒忘記她每一場展覽開幕的丈夫——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想起兩人剛結婚不久,她忘了帶鑰匙,傍晚下起小雨,只能躲在樓下臺階上。他接完客戶電話趕回,一邊撐傘一邊給她披上外套,還笑她:“你怎么還跟從前一樣,記性這么差。”
她那時反駁:“從前你不是說我記性差很可愛嗎?”
他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是啊。現在也覺得。”
她那時候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哪怕不再親吻額頭,哪怕忙碌到只剩晚安短信。
可現在呢?
他到底在意什么?為什么他想法這樣偏激?
她越想越煩躁,覺得他是小題大做。哪怕真有不快,也完全可以私下說。偏偏要選在所有人面前。他是故意的嗎?
無論如何,她仍然覺得,今晚他太過分了。
不分場合、不顧面子,不顧她和她朋友的顏面。
“林澈又沒做錯什么。”她喃喃自語,語氣里有點委屈,“我又沒說站在哪邊,他干嘛就認定我背叛了他似的……”
她躺下去,盯著天花板,眼神有些發怔。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任映真。”她在心里輕輕問了一句。
可房間里一片寂靜,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好希望他們能夠和好】
可惜觀眾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從直播開始拿到劇本任映真就打定主意一定要離婚,沒人能容忍枕邊人心心念念和偏愛的是另一個人。可是怎么離,財產分割,由誰提出,那可是相當有學問。
最后一子,他得先落。
與蘇靜雯有所糾纏的是“任映真”而非他,一根根連接他們的絲線漸次斷落,他只覺得輕快非常。誰要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