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二十七章 黃雀

元旦大朝會將近，各國使臣陸續(xù)進(jìn)京，城里一日一日熱鬧起來。城西的幾處驛館也多了不少商販駐足，尤其是遼國的都亭驛和高麗的同文館，挨著大相國寺，熱鬧非常。使者進(jìn)京，皇城司也派人駐守驛館，陪同、護(hù)衛(wèi)等事務(wù)便由禁軍負(fù)責(zé)。城中人漸漸多了起來，連開封府也忙個不停。

這一晚，街上仍熱鬧非常，玩雜戲、逛瓦子、聽話本的人都聚攏在一處，連著買飲子果子的人也不少。

有一人身著普通青衣，匆匆穿過人群，趕著到城郊清羽莊復(fù)命。與城中的熱鬧不同，此處曲樂悠揚(yáng)，別有一番雅致情趣。

那人趕到湖心亭，四下無人，他便整理衣裳，稍稍等待了一刻，方見遠(yuǎn)處有兩個人一前一后遙遙走了過來。

他忙不迭見禮，只聽對方笑道，“今日本想邀大家到都亭驛一見，不想使者興致頗高，嫌城中的酒水不好，偏要到這里來，也只能勞煩你跑一趟了。”

那人趕忙陪笑道，“王爺說笑了，卑職職責(zé)所在，倒是勞煩王爺辛苦一場。”

王爺擺手笑道，“官家有意讓我操持元旦大朝會，我也只有盡心，方不負(fù)圣意。”說著，他又叮囑道，“這幾日遼國使臣頻繁外出采買，想來是他國內(nèi)主君有所叮囑。我看，最好是安排使團(tuán)到你負(fù)責(zé)的幾個鋪?zhàn)永锶ィ綍r，你也可以陪在使臣身邊，他要去哪里、做什么、見什么人、買些什么東西，你都一一記牢。”

那人趕忙應(yīng)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本以為王爺會讓卑職到都亭西驛去陪夏使，卻不想竟是遼國。”

王爺笑道，“你本與西夏頗有淵源，又沾著王室血脈，只是現(xiàn)下仍在暗處，還是需得藏好你的身份，不可讓人知道了。遼國會是我們有力的盟友，你不妨借采買的機(jī)會，與那使臣深交，將來，于我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那人立刻躬身答道，“卑職雖出自西夏，卻為大宋所救，王爺不嫌卑職出身，還一心為我籌謀，卑職也定全力回報(bào)。”

王爺扶起他，溫言道，“說什么身份不身份，我們是自己人。使臣入京，官家是最愛惜臉面的，若這個時候市舶司的事鬧了起來，再死傷了人，想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那人立刻笑著答道，“卑職懂得，這便即刻便著人去安排。白玉堂幾日前在城中散布朱雀星君下凡傷人的傳言，這豈不是天賜良機(jī)，我們正好借鬼神之說，也免了許多麻煩。”

王爺撥弄著手上的指環(huán)，說道，“是呵，鬼神殺人的說法最合適不過，既然百姓都在傳，我們也不妨順?biāo)浦郏瑢⑴c之有關(guān)的再除掉幾個。但你莫要親自動手，這種事派底下人去做便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不要被無謂的人污了你的前程。”

那人點(diǎn)頭應(yīng)了，“王爺?shù)囊馑迹砸獙缸右虬准液褪胁八荆磕前子裉檬莻€聰明的，他果然沒有交賬冊。我瞧他現(xiàn)下仍瞧不出來，但日子久了，怕是要瞞不住。”

王爺笑道，“憑他再機(jī)智多謀三頭六臂，也不過只是個布衣商人。現(xiàn)下他與市舶司打得正火熱，我們便幫他添一把柴，將火燒得再旺一些。既是他沒有交賬冊，我們不妨再給他送去一些別的東西，你也可以從旁給他透露些，只有將市舶司徹底釘死，翻不了身，我們才有機(jī)會下手。”

那人忙應(yīng)了，又問道，“既如此，王爺看戲便了，多幾個人還能多唱幾出，為何要將人都除掉？”

王爺笑道，“市舶司和商人糾纏已久，韓舶使那點(diǎn)子勾當(dāng)，大家心知肚明。他又和朝中官員勾連得極深，就算將他告到大理寺，也無非是降職罰銅草草了事，始終撼動不到根本。說到底，還是他仗著有依靠，便無法無天起來。若非鬧出人命來，市舶司、轉(zhuǎn)運(yùn)使司，咱們都是下不了手的。”

那人笑道，“原來如此，所以王爺將白家員外封死在大理寺的牢里，便是這個道理。”

王爺聽了，輕巧地一笑，說道，“哎，白員外的死是他自找的，可與小王無關(guān)，只不過我見他心意已決，做個順?biāo)娜饲椋鏊下妨T了。說到底，若不是骨肉至親丟了性命，他弟弟也不會這般不顧一切地要來拼命，我讓你再助他一把，也不過是要讓他的心意再決絕一些。”

說著，他看了一眼那人道，“這個道理，他懂得，你我也都懂得。”

那人臉上略有些痛苦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復(fù)如常，依禮答道，“王爺說得是，只有失去至親，他才能體會到切膚之痛，才會為我們所用。”

王爺雖身在夜色中，但聲音里始終不溫不火，隱隱帶有一絲兇狠之意，他冷笑道，“能不能為我們所用，咱們且看一看。若是個聽話的倒還好，若像他兄長一般不肯聽話，也一并除掉，換一個聽話的來罷了。如今，且先借他的手，助我們將市舶司和轉(zhuǎn)運(yùn)使扳倒，你可見機(jī)行事，不妨給他些好處。眼下這個人有用，我志在必得。”

說著，他不由得譏笑一聲，“這韓舶使背后的靠山也不過是個草包，居然敢要十萬貫，他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說出去叫人笑話，堂堂皇室，竟也這般眼皮子淺。”

那人聽了，便陪笑道，“十萬貫當(dāng)真不是個小數(shù)，只可惜，韓舶使打錯了算盤。白玉堂早早便將這十萬貫準(zhǔn)備下了，想來是一定會交上去的。說來，他還是年輕，免不了輕狂些，不當(dāng)家不理事，也不知道十萬貫是個什么概念。”

王爺聽了，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十萬貫，他自然不會放在眼睛里，交了便交了。如今只有二十日了，你要盯緊，不要叫他在此事上猶豫，他若仍然不申辯，或是不認(rèn)罪，我們這一局便輸了，沒得耽誤了我這一番苦心。”

那人鄭重答應(yīng)了，“請王爺放心。下官有辦法，不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件事就此了結(jié)。”

他想起一事，又道，“還有一事要告知王爺，開封府封鎖了內(nèi)藏庫的案子，已經(jīng)有人沉不住氣，轉(zhuǎn)運(yùn)使司也摻合進(jìn)來了。還是王爺料事如神，都不用咱們動手，那些人竟一個個主動跳出來了。”

王爺聽了，不由得笑道，“一個小小的內(nèi)藏庫，便扳倒了一個親王、三司使和轉(zhuǎn)運(yùn)使，真是天助我也。他們既然敢為了年賬去偷貨，自己撞了上來，那便誰都怪不得。既然是他們先動的手，更省了我們的事，那便由得開封府和他們鬧去。好戲這才剛剛開場，我二人穩(wěn)坐看戲便是。”

說著，二人都笑了，那人向王爺告辭，轉(zhuǎn)身回城。

在他的盤算里，瘋了的范應(yīng)純、死了的徐評，這都是在給白玉堂不斷的加碼。只有他和市舶司斗起來，自己的主子，追隨十余年、待自己如親人一般的王爺，才能夠坐收漁利。

但他沒想到，白玉堂雖然年輕氣盛，卻是個精明的。他拿到了徐評的賬冊，居然沒有上交；他發(fā)現(xiàn)了范應(yīng)純瘋顛的疑點(diǎn)，居然沒有據(jù)此報(bào)官。

他心里想，此人不好對付，更不用說，他還同開封府的展昭走得如此近。說不得，自己還得另想辦法，給白家和市舶司的案子再添一把火。

而對于白玉堂和展昭，他望向開封府方向，突然計(jì)上心來，“有一個現(xiàn)成的離間計(jì)放著不用，何必等他二人走得近了，我拆都拆不開，那時豈不更是麻煩。不若，現(xiàn)在就準(zhǔn)備起來，離間了他二人，王爺?shù)氖拢瑥拇吮愀鼰o人敢阻了。”

他仔細(xì)盤算了一刻，便轉(zhuǎn)身往神保觀方向去了。深夜，他并不是要往道觀中上香拜真人，而是要借道，去汴京地下的鬼樊樓。

“想要離間他們，還得需鬼樊樓的人出手。”那人笑了，他對自己的計(jì)策頗為滿意，和王爺一樣，他對白玉堂也同樣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