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宴西極其緩慢地抬起頭。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徹底變了。
如果說剛才還是結冰的深潭,那么此刻,那冰層之下翻涌而出的,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巖漿。
他周身散發出的氣息驟然變得極其危險,沉甸甸地壓下來,帶著一種近乎實質性的寒意和暴戾。
柳思語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頭皮陣陣發麻,四肢冰涼僵硬,連呼吸都窒住了。她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如此可怕的氣場。
聞宴西站起身,他動作并不快,但帶著一種山岳拔地而起的沉重壓迫感。高大的身影瞬間將窗口透進來的光線完全遮擋,巨大的陰影將柳思語整個籠罩在內。她感覺自己像被投入了冰窖,又像被無形的巨石壓住,動彈不得。
他沒有靠得更近,只是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食堂里昏黃的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上,繃得像拉緊的弓弦。他開口,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碾出來,冰冷堅硬,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清晰地砸在柳思語耳膜上:
“這里是部隊,有紀律。”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
“我不能對你做什么。”聞宴西頓了頓,那停頓短暫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目光銳利如刀鋒,一寸寸刮過柳思語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所以,管好你的嘴,少管閑事。”
聞宴西微微傾身,那迫人的陰影更加濃重,幾乎要將柳思語吞噬。
他受傷是機密,除了聞啟民和幾位領導知道,他只跟沈照月說過。
沈照月肯定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更不會告訴柳思語。
那這個柳護士是從哪兒知道他受傷的事情的?
這個柳思語果然不簡單。
聞宴西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淬了劇毒的寒意,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地烙進她的意識里:
“不想在衛生院待了就自己打報告,滾。”最后那個“滾”字,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力,砸得柳思語眼前發黑。
聞宴西說完,再沒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難以忍受的玷污。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飯盒和搪瓷缸子,動作干脆利落,轉身就走。
軍綠色的身影挾著一股尚未散盡的凜冽寒意,步伐迅捷而穩定,軍靴踏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敲打在柳思語緊繃的神經上,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食堂門口的光影里。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籠罩在柳思語身上的巨大壓力才像潮水般驟然退去。
柳思語腿一軟,踉蹌著向后,跌坐在食堂餐桌前的長凳上。那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她四肢都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
柳思語連連吸氣,卻絲毫無法緩解肺里的憋悶。
剛才聞宴西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那眼神……冰冷、暴戾,深處翻涌著一種她無法理解、卻本能感到極端恐懼的東西。
那不是簡單的憤怒,更像是一種被觸犯了絕對禁忌、被窺探了致命秘密后,從靈魂深處爆發出的、毫不掩飾的毀滅欲。
那眼神讓她毫不懷疑,若非身處軍營,有鐵一般的紀律束縛著,聞宴西絕對會……會毫不猶豫地弄死她!
一股寒意再次從脊椎骨竄起,凍得柳思語牙齒都微微打顫。她靠在椅背上,冰涼的汗水已經浸透了后背的襯衣布料,黏膩膩地貼在皮膚上。
柳思語下意識地用那只沒插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攥住了胸前的衣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口袋里的右手,掌心依舊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玻璃藥瓶。瓶身冰涼堅硬的觸感此刻變得異常諷刺,硌得她生疼。
這就是系統給的“鑰匙”?
能打開聞宴西心防、通向攻略成功的鑰匙?
她差點被這把“鑰匙”帶來的反噬徹底碾碎!
系統突然出現:【宿主別慌!】
那個冰冷的、毫無起伏的機械音突兀地在柳思語混亂一片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程式化的平穩,【目標人物反應激烈屬于正常范疇。男性尊嚴被當眾質疑,尤其是涉及此類生理隱疾,產生強烈的抗拒、羞恥與憤怒情緒是必然的防御機制。此反應強度在系統數據庫預測模型之內,符合邏輯。】
柳思語猛地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不能被她的攻略對象的情緒牽著走。
系統冷靜的分析像是一盆冰水,雖然刺骨,卻也讓她極度恐懼的大腦找回了一絲運轉的能力。
防御機制?羞恥?憤怒?
系統說得對,聞宴西的反應雖然可怕,但邏輯上說得通。沒有男人能容忍這種事被當面揭穿,更何況是他那樣驕傲、那樣地位的人。
她劇烈的心跳在系統機械的分析中,終于一點點平復下來。攥著衣襟的手指慢慢松開,留下幾道明顯的褶皺。
是啊,系統雖然有時候廢物了點,但它不會出錯。
這藥是系統給的,方案也是系統評估過的。聞宴西的暴怒恰恰證明了……他確實有這個“隱疾”!而且,非常在意!極度在意!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柳思語心中濃重的恐懼陰霾。
攻略的路徑并沒有完全堵死,相反,柳思語似乎真的觸碰到了那個無人知曉的核心秘密。雖然過程驚險萬分,差點粉身碎骨,但……這或許就是突破口?
恐懼依舊盤踞在心底,冰冷粘稠,但一絲扭曲的、帶著強烈不甘和賭徒般孤注一擲的興奮,卻像毒藤一樣,悄悄地纏繞了上來。
柳思語目光有些失焦地望著聞宴西消失的食堂門口,那外面是熾熱刺眼的午后陽光,也是屬于她的明亮、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