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已經三天沒見到牛鑫回來了。
牛鑫經營著菜市場一個賣魚攤位,時常也給路邊小餐館老板們供應草魚。
自從自己懷孕以后,牛鑫表現得很奇怪,不再讓她去菜市場幫忙賣魚不說,還讓她自己在家里待著,說是看魚塘,每天跟坐牢也差不多。
牛鑫的妹妹牛蘭蘭年過三十還沒出嫁,這位姑子姐對她似乎有天生的敵意,性格潑辣出口成臟,在她被迫離開攤位后,更是跟牛鑫進進出出。
前天孟婷想給牛鑫送飯,牛鑫自從去年底走親戚一個月回來以后,對她冷漠至極,這幾天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他對懷孕的她毫不關心。
牛鑫又承包了一個市場攤位,孟婷還沒去過。
她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艱難坐公交車來到菜市場。她到了攤位前沒看到牛鑫和牛蘭蘭,她便跟對面打聽:“師傅,這家賣草魚的什么時候回來?”
老大爺絲毫不知她才是牛鑫的妻子,跟她如實說:“老板的老婆肚子不舒服,他去開了個鐘點房讓她休息去了。嘖嘖,要我說,夫妻倆不如回去睡,這還賺什么錢啊?”
孟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以為牛鑫給自己開的鐘點房。后來覺得不對勁,牛鑫怎么知道自己今天找過來呢?
孟婷跟大爺打聽了鐘點房位置,獨自一人在樹下等著。
這是她一輩子難以相信的場面,牛鑫和牛蘭蘭倆人卿卿我我地從賓館出來,相互眼神里都充滿了愛意......
“不可能、怎么可能...”
孟婷躲在樹后,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混混沌沌回到家,想起多年前牛鑫酒后一次口誤,說牛蘭蘭是她媽大冬天在垃圾堆里撿的。
飯桌上牛蘭蘭當場翻臉,婆婆也說牛鑫說的醉話。
難道酒后吐真言,牛蘭蘭真是牛鑫家撿的?
孟婷趁婆婆去喂魚,翻找出家里的戶口,在戶口頁面上看到“牛蘭蘭”的名字,旁邊與戶主關系上赫然寫著“養女”。與此同時,她在夾頁里看到一張“流產手術書”。
手術時間正好在牛鑫和牛蘭蘭走親戚的那個月里,并且手術簽字人是牛鑫!
“你們...你們一家把我一個人蒙在鼓里啊!”
孟婷兩天徹夜難眠,牛鑫一直沒回來。
孟婷很想跟大哥大嫂商量這件事,她已經開始猶豫是否要將肚子里的孩子引產。
在這個骯臟的屋檐下發生的事情讓她難以接受,讓她作嘔。
牛鑫就在這時突然回家,他手上還提著孟婷遺失在菜市場的飯盒。
“你發什么神經病?去找我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牛鑫惡人先告狀,站在低矮的屋檐下扯著脖子喊:“你到底過去干什么?”
孟婷雙手下意識地抱著肚子往門邊挪動:“我們出去說。”
牛鑫驟然覺得不對,跟著孟婷走出家門,向無人的魚塘西邊過去。
釣魚佬都到別的地方吃飯去了,這里只有牛婆婆在喂魚,沒有其他人。但是對孟婷來說,好歹有人在,她不是那么害怕。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孟婷說:“我看到你們倆在幸福賓館門口親嘴了。你們可真不要臉,去年你走了一個月就是為了伺候她流產是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難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牛鑫氣急敗壞地說:“你少胡說八道,我跟她是親兄妹!”
“放狗屁的親兄妹!”孟婷嘶聲力竭地喊道:“你們有種在一起睡覺,為什么沒種結婚?把我娶回家當幌子是不是?怪不得她一直沒結婚,原來有你在背后撐腰!”
“你亂說什么!”牛蘭蘭追著牛鑫回來,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嫂子的話,她后背冒出冷汗,向四周看了看幸好釣魚的還沒回來。
“我亂說了嗎?”孟婷指了指牛鑫又指了指牛蘭蘭說:“你們贏了,我要去引產,之后你們就在一起吧,我要離婚。”
“你敢離婚,老子花了彩禮把你娶回來,你必須給我在這個家做牛做馬。”牛鑫一把抓住孟婷的手腕不允許她離開。
孟婷難受的要命,她單手捂著肚子想要甩開牛鑫的胳膊,可怎么也甩不開。
她被逼急了,見到牛蘭蘭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怒道:“我讓你們倆人暗度陳倉,從今天開始我要讓親朋好友都知道你們倆的臟事!”
“你給我閉嘴!”牛蘭蘭沖上前猛推孟婷。
“啊!”孟婷尖叫著滑到岸邊,岸邊淤泥濕滑,魚塘兩米多深,她要是掉進去肯定完蛋了。
孟婷抓著牛鑫的手臂仿佛抓著救命稻草:“不要松手,你不要松手!”
牛蘭蘭在牛鑫身后喊道:“她要毀了咱們,你還不放手!”
牛鑫猶豫了幾秒,竟然真的要松開手:“我是真的受夠你了,等你死了,就沒人知道我們的秘密了。你不能毀了我們。”
“啊——!牛鑫,你好狠的心啊!你不要我,難道也不要肚子里的孩子嗎?”孟婷瘋狂往上抓,可是腳底淤泥越踩越滑。
見她掙扎的厲害,牛鑫咬緊牙關甩開手臂后,又推了一把。
他與牛蘭蘭私藏的定情戒指從脖頸處晃蕩出來,銀色項鏈下的戒指在陽光下非常刺眼。
孟婷如同落水的鳥兒,一把薅住戒指,可惜鏈條斷開,她還是在魚塘里劇烈掙扎。
有幾次到了岸邊,被拿著鐵鍬的牛婆婆撬開手,一次又一次滑了下去,直到魚塘水面逐漸恢復平靜......
......
......
連城市局刑偵隊的警用摩托很快抵達現場。
陸野從摩托上下來,旁邊還有一起來的周傳喜。
“咱們分頭錄口供,讓圍觀老百姓保護好現場。”陸野說。
“行。”
他們的到來讓牛家人開始畏懼了,在所有人心里,刑警和片警可有云泥之別。
牛婆婆仿佛受害者一樣,沖出人群指著沈珍珠說:“你們管不管她?她信口胡說,還要污蔑我兒子和我閨女的睡過覺。”
旁邊圍觀的釣魚大哥幫腔說:“這個我可以作證,這位公安同志的確說了他們偷人。我們熟客都清楚他們家的關系,他們是真親兄妹。”
陸野看了沈珍珠一眼,捏了捏鼻梁說:“你先到那邊去。”
沈珍珠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
周傳喜說:“有人報警孕婦失足落水死亡是不是?有沒有目擊證人啊?”
牛蘭蘭面不改色地說:“我們全家都是目擊證人。”
陸野接著問:“親眼看到怎么沒救起來?”
牛鑫忙說:“是親手把她撈起來了,可惜晚了一步,后來這位片警還急救來著。”
陸野往濕滑的岸邊看了眼,的確看到雜亂的腳印。
站在一邊詢問其他人的周傳喜說:“一到夏天失足落水就太多了。魚塘也有,海邊也有,哎。這個一尸兩命,要是早點報警送到醫院,說不定孩子還能保住。”
牛婆婆痛哭地說:“就是啊,我好不容易盼著她肚子起來,我的大孫子就那樣沒了。”
她的哭聲如此真實,引人淚目。牛蘭蘭想起自己流掉的孩子,也落下眼淚。
孟婷的大哥大嫂們見到婆家人如此傷心,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兩人只有不停地說:“她性子剛強,好端端怎么可能自殺。”
“我妹不是自殺的人,肯定有問題。”
牛鑫哥倆好地抱著婷婷大哥的肩膀,帶著哭腔說:“大哥,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她,你打死我吧。我沒了媳婦,也沒了孩子,我罪該萬死啊。”
沈珍珠嘆為觀止。
這一家全是影帝影后啊。
圍觀群眾們哪里見識過詭計多端的兇手們,他們也被氣氛感染,唉聲嘆氣。
婆家人和娘家大哥大嫂雖然有爭執,對孟婷自殺或者失足還沒確定下來,但都沒有往她是被害死的角度上想。
而旁邊群眾最多以為吵架后,性子剛強的孟婷因為懷孕氣性大,一時想不開自己跳了進去。
根本猜不到對面站著三個穿著人皮的畜生。
“可能跳進去就后悔了,要不就是失足。”陸野看了眼岸邊雜亂的腳印,可惜地說。
“麻煩大家配合錄個口供。”周傳喜招呼著圍觀人群說。
沈珍珠還以為他們就查到這里,她忽然說:“牛鑫,為什么你衣領上有血?”
牛鑫穿著牛蘭蘭給買的襯衫,剛特意將扣上最上面掩藏傷口。他頓時怔住,摸著自己的脖子說:“沒,沒有血啊?”
周傳喜戴著眼鏡,湊過去瞇著眼說:“什么血?”
沈珍珠確實沒看到有傷,但是她看到天眼里孟婷手背上的擦傷,與她尸體上一致。
沈珍珠很快明白自己的“天眼”也許是真實的!
雖然還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天眼”,但她都能穿越過來了,還有什么事情不能發生?
沈珍珠指著莫須有的血說:“是不是你脖子出血了,趕緊解開扣子看一看。”
陸野身材魁梧,氣質霸道,他頓時覺得不對,走過來說:“解開。”
牛鑫咽了口吐沫,緩慢解開紐扣,被孟婷抓傷的地方還沒有愈合,當真在衣領處擦出駭人的三條血痕。
“這是怎么弄的?”陸野問。
牛鑫結結巴巴地說:“坐公交車回來跟人吵了一架不小心動了手。”
沈珍珠目光掃向牛蘭蘭無名指的銀戒指,跟“天眼”里,被孟婷抓住扯斷項鏈的一模一樣。
原來是情侶的。
沈珍珠怕牛蘭蘭藏起關鍵戒指,沒頭沒尾地喊了聲:“牛蘭蘭,你戒指上怎么有血?”
牛蘭蘭大驚失色,忙看向自己的戒指:“沒有血啊。”說完這話,她發現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視在她的戒指之上,頓時臉白了。
她倉皇地挪開手,將手背在身后。
沈珍珠面無表情地說:“哦,我看錯了。”
毫無章法的行為讓陸野皺起眉。
沈珍珠跟他打報告:“我能不能在尸體旁邊看看?”
陸野想了想:“那你保護好現場,不要亂動,需要動必須跟我說。”
“是。”
牛鑫余光瞥見沈珍珠居然蹲在孟婷尸體旁邊低頭觀察孟婷的指甲,忙捂著脖子說:“我沒殺她啊。”
沈珍珠見到他細微的表情,冷靜地說:“你為什么說謊?”
陸野對沈珍珠使眼色,希望她不要亂說話,萬一被人告了怎么辦?
可沈珍珠仿佛沒看到他的表情,還是等著牛鑫回答。
周圍二十多雙眼睛盯著牛鑫,同樣也希望他給出答案。
牛鑫迫不得已說:“什么說謊?你是不是針對我?先說我跟我妹偷情,又污蔑我說謊,你到底要怎么樣?”
沈珍珠來之前并沒有看他們家的戶口,但天眼里有了信息,她干脆利用:“不是親妹妹當然可以偷情,大家說是不是?”
“同志,我們都說了,他們是真兄妹啊。”
“什么?這位公安怎么了?”
“誒,這件事怎么越來越不對勁了?”
...
“你少血口噴人。”牛蘭蘭被陸野阻止離開,她鐵青著臉說:“你、你上回要我們給你好處,想白拿我家草魚,我哥沒給你,你就要污蔑我們!”
你這才是污蔑啊。
沈珍珠無語地扯了扯唇角,跟陸野說:“同志,我叫沈珍珠是鐵四派出所的,我記得他們家的戶籍信息,在戶籍頁上清清楚楚寫著牛蘭蘭是被收養關系,并非他們說的親兄妹。”
四周頓時議論紛紛。
要是別的也就算了,沈珍珠看過戶籍信心啊。那可能性就很大了。
牛婆婆半天沒說話,她感覺大家的目光在他們家身上看來看去。開始還是可憐他們失去了孟婷,現在居然懷疑了。
“婆婆,麻煩你把你家戶口給我看看。”周傳喜走過去,客氣地說。
牛婆婆說:“我、我不記得放在哪里了。”
沈珍珠在一邊說:“在柜子下面抽屜底下壓著。”
牛婆婆慌張地說:“你、你怎么知道的?”
沈珍珠這次說謊了:“上回我來檢查你親手給我看的呀?”
“我、我什么時候給你了?我怎么不記得了。”牛婆婆畢竟歲數大了,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牛鑫在一邊氣得干跺腳:“你怎么能給她看啊。”
這話說出口,他意識到不對已經晚了。
釣魚佬和其他過來避暑游玩的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紛紛覺得他們一家古怪。
周傳喜催促牛婆婆去拿戶口,但她非要拖延時間。
“戶口而已為什么不拿?拿過來跟公安同志說清楚不就得了?”
“是啊,有什么不好拿出來的?到底誰在說謊一目了然啊。”
“不敢拿是不是心虛啊?就算戶口沒有,到派出所一查不也知道了?”
沈珍珠淡定地看著一家三口黑心腸,也跟著催促說:“你們要是不拿就證明我說得是真的,我的腦瓜子記東西可清楚了。”
“我去拿!”婷婷大哥怒氣沖沖地往塘邊屋子走去。
牛婆婆沖上去踉蹌著摔了一跟頭,爬滾著抱著他的腿說:“不許你動我家東西,我里面有棺材本,要是丟了可就賴你了!”
“孕婦死亡有內情,我打電話跟顧隊報告一聲。”周傳喜跟陸野說完,深深地看了眼沈珍珠:“可以啊,觀察夠仔細的。我都沒看到他衣領上有血跡。”
沈珍珠再次蹲在孟婷身邊翻找她的手指,希望能找到細微證據:“其實我是詐他的,看他動作不自然,說話聲線緊繃,也許是傷到喉結的緣故。”
陸野站在幾步外,目光掃過牛鑫和牛蘭蘭說:“我有槍,再次警告你們,不允許你們離開現場。”
婷婷大嫂也站在對面看著他們,她背后還有牛婆婆哭天搶地的嚎叫聲。
婷婷大哥不顧她的勸阻,在沈珍珠說的抽屜里找到戶口,隨后怒氣沖沖地回來:“是收養關系!公安同志們,我妹妹死的冤枉啊。”
沈珍珠悄悄勾起唇角,進一步證實天眼的正確性。
周圍議論聲驟起,這一次眾人落在牛鑫身上的視線仿佛坐實了他是個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