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樹的嫩芽頂破泥土?xí)r,蘇辭無名指的戒指突然發(fā)燙,戒面齒痕里滲出絲銀線,像根細針鉆進她的皮膚。她低頭看時,銀線正順著血管往心口爬,所過之處泛起淡淡的紅痕,像被誰輕輕咬過。
“別動。”傅沉的機械臂按住她的手腕,金屬指尖貼著紅痕游走,“這是‘牽絲’,老守鐘人傳下來的法子,銀線會順著齒痕記憶找同源的溫度。”他說著掀開自己的袖口,小臂內(nèi)側(cè)有道淺疤,形狀與蘇辭手背上的紅痕如出一轍,“上次修齒輪時被鐵屑劃的,原來不是意外。”
李萌萌舉著日記追過來,紙頁被晨風(fēng)吹得嘩嘩響:“找到了!1947年的記錄——‘牽絲纏過三回,齒痕就能長在一起’。下面畫了個小圖,兩個人的手腕纏著銀線,像在掰手腕。”
話音剛落,梅子樹突然劇烈搖晃,樹干上的刻痕里滲出黏膩的汁液,在地面匯成個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層薄冰,冰面映出串模糊的腳印,從樹底延伸到花園盡頭的籬笆——腳印很輕,鞋尖卻嵌著細碎的齒痕,像是用牙齒啃出來的鞋印。
“是‘追痕’。”傅沉拽著蘇辭跟上腳印,機械靴踩在冰面上發(fā)出脆響,“守鐘人用牙咬出鞋底花紋,方便后人認路。”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的暗道入口,入口邊緣的磚縫里卡著片干枯的梅瓣,瓣尖缺了個小角,形狀正好是蘇辭犬齒的弧度。
暗道里彌漫著陳酒的香氣,墻壁上嵌著盞盞小燈,燈芯是用銀絲纏著的頭發(fā)——細看才發(fā)現(xiàn),每根頭發(fā)的末端都有個牙印。蘇辭摸了摸墻壁,指尖沾起層細粉,湊近一聞,竟和酒壇里的梅子香一模一樣。
“小心腳下。”傅沉突然止步,機械眼的紅光掃過地面,“這里的磚是活的,齒痕深的能踩,淺的是陷阱。”他指著塊磚面,上面的牙印邊緣發(fā)烏,“這是被毒液泡過的,上次我踩過,機械腿差點銹住。”
蘇辭跟著他的腳印走,突然發(fā)現(xiàn)磚塊的齒痕排列很眼熟——像極了傅沉機械臂關(guān)節(jié)的紋路。她剛要開口,頭頂突然落下堆木屑,傅沉伸手將她往懷里帶,兩人撞在墻上,磚面被撞得凹進去塊,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擺著個鐵皮盒,盒蓋上的鎖是用兩顆牙齒拼成的,一顆尖牙,一顆臼齒。
“用你的尖牙試試。”傅沉的呼吸拂過她耳尖,“我的臼齒和這鎖對上了。”蘇辭猶豫了瞬,輕輕咬住尖牙形狀的鎖芯,只聽“咔噠”一聲,鎖開了。盒里鋪著塊紅布,上面放著半副破損的假牙,牙床上刻著行小字:“1952年冬,她的牙掉了,我把我的磨成她的形狀,這樣還能一起啃梅子。”
李萌萌突然在后面驚呼:“快看日記!這里夾著張照片!”照片上的老守鐘人正和個老太太分啃一顆梅子,老太太缺了顆尖牙,老守鐘人缺了顆臼齒,兩人的牙印在梅子上拼出個完整的圓。
就在這時,暗道突然震動,頭頂落下簌簌的塵土。傅沉拽起蘇辭就跑,鐵皮盒從蘇辭手里滑落,假牙掉出來滾向暗道深處,在地面留下串齒痕狀的火星。跑到出口時,蘇辭回頭望了眼,看見那些火星突然連成線,像條銀蛇鉆進墻壁的裂縫里,裂縫隨即滲出梅紅色的汁液,在磚面上漫出朵半開的梅花。
出口連著鐘樓的閣樓,閣樓中央擺著架老舊的織布機,機杼上纏著銀絲,絲線里裹著無數(shù)細小的齒痕。傅沉伸手碰了碰,銀絲突然繃緊,織出塊半透明的布,布上的花紋竟是蘇辭和傅沉的側(cè)影,兩人的肩膀靠著,齒痕在布面上交纏成藤蔓。
“這是‘纏齒布’。”李萌萌指著日記上的插畫,“用兩個人的齒痕當(dāng)經(jīng)緯,織到第三十七天,布就會顯形。今天正好是第三十七天。”她話音剛落,織布機突然自動運轉(zhuǎn),銀絲飛快地穿梭,布上的側(cè)影漸漸清晰,蘇辭看見自己的發(fā)梢纏著傅沉機械臂的線路,像在打結(jié)。
蘇辭的戒指又開始發(fā)燙,戒面的齒痕印在織布機的木框上,木框突然“咔”地裂開,露出里面的暗格:里面放著個陶瓷罐,罐口用蠟封著,蠟上的封印是個咬出來的十字,十字中心嵌著顆干枯的梅子核,核上的牙印深淺正好——深的是尖牙,淺的是臼齒。
“這是‘合核’。”傅沉用機械指敲了敲陶罐,“守鐘人說,把兩個人的血滴在核上,梅子就能再結(jié)果。”他說著咬破指尖,銀色的血珠滴在核上,蘇辭猶豫了瞬,也跟著咬破手指,殷紅的血珠落下,與銀色血珠融在一起,順著核上的牙印滲了進去。
梅子核突然裂開,冒出株嫩芽,芽尖頂著顆翠綠的梅子。織布機上的銀絲突然全部斷開,纏繞著嫩芽往上爬,瞬間長成棵小小的梅樹,樹上結(jié)著顆紅透的梅子,梅子表面的齒痕,一半是蘇辭的,一半是傅沉的。
就在這時,閣樓的窗戶突然被風(fēng)吹開,梅樹被吹得劇烈搖晃,那顆梅子掉了下來,蘇辭伸手去接,卻被傅沉攔住——梅子落在地上,裂開的果肉里滾出顆銀色的種子,種子上刻著行極小的字:“下輪滿月,在齒痕最深的地方等。”
李萌萌突然指著窗外,晨曦里,鐘樓的指針正好指向六點,指針的陰影落在地面,與織布機上的纏齒布重合,布上的側(cè)影突然動了動,像在轉(zhuǎn)身對視。蘇辭低頭看自己的手腕,紅痕已經(jīng)淡成了淺粉色,戒指上的齒痕卻亮得驚人,像吸足了晨光。
傅沉突然握住她的手,機械指撫過她無名指的紅痕:“剛才在暗道,你咬鎖的時候,我的機械臂響了三下。”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老守鐘人的日記最后寫,‘當(dāng)機械臂為齒痕共鳴時,就是該把鑰匙交出去的時候’。”
蘇辭剛要開口,閣樓的地板突然下陷,兩人順著缺口往下掉,下落時她看見那顆銀色種子飄了起來,粘在纏齒布上,布面突然燃起銀藍色的火焰,燒出個圓形的洞,洞的邊緣,無數(shù)齒痕正在慢慢閉合,像在輕輕咬合。
下落的失重感里,蘇辭的戒指貼在傅沉的機械臂上,突然迸出串火星,火星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燙出對一模一樣的牙印。她聽見李萌萌的驚呼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夾雜著織布機最后轉(zhuǎn)動的“咔嗒”聲,像誰在數(shù)著齒痕重合的次數(shù)。
落地的瞬間,蘇辭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梅子樹下,傅沉的機械臂正卡在樹杈上,金屬關(guān)節(jié)纏著圈銀絲,銀絲的另一端系著顆剛結(jié)的青梅,梅肉上,兩排齒痕正在慢慢長合,像被時光悄悄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