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看著滿桌平時根本吃不到的菜,饞的流口水,卻舉著筷子,遲遲不敢落下。
這哪是尋常人家的飯菜?
沒逢年沒過節,她又不是林清竹的親戚,也不是啥重要人物,就是普通同事,哪敢吃這么金貴的東西?
紅燒排骨泛著油光,清蒸魚聞著鮮香,連黃瓜都綠得發亮,看著就費了不少功夫。
李梅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艱難的放下筷子,默默的拿起自己的精米窩窩頭,嚼在嘴里卻味同嚼蠟。
林清竹看她那糾結樣,忍不住笑了,夾起一塊燉得最軟的排骨放進她碗里:“嘗嘗吧,他做了一大鍋,吃不完的。”
李梅低頭一看,蘇長河帶來的大飯盒里,果然一半堆著排骨,一半嵌著金黃的玉米段,滿滿當當冒了尖,真跟不要錢似的。
她心里直嘀咕。
清竹家這是發大財了?
肉跟撿來的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口排骨,牙齒剛碰到肉,骨頭就“啪嗒”掉了下來,燉的也太軟爛了!混著玉米的清甜,香得她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我的天……”她含糊地贊嘆,“比過年大師傅做得還好吃!”
吃完排骨,李梅又眼巴巴的看著清蒸魚,喉嚨滾了滾,怯生生地問:“清竹……那魚……我能吃一口不?”
那模樣,活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哪還有剛才搶王強紅燒肉吃的理直氣壯。
林清竹被她這模樣逗笑了,點了點頭。
李梅趕緊夾了塊魚肉,魚肉軟嫩,鮮香味美,她吃得心花怒放,目光又轉向那盤黃瓜花生,剛要開口,旁邊的王強忍不住了,沒好氣地說:“吃吧吃吧,剛才吃我紅燒肉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客氣!”
李梅臉一紅,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管他,只看向林清竹。
林清竹笑著點頭:“吃吧,都嘗嘗。”
黃瓜清脆爽口,正好解了肉的膩。
李梅吃得眉開眼笑,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香的飯。
王強看著她那沒出息的樣,心里憋著股勁。
美食當前,不吃白不吃,他就不信了,一個鄉下漢子做的菜,能比他叔二十年的廚藝還好?
他夾起一塊蘇長河做的排骨,剛嚼兩下,臉色就變了。
肉質嫩得不像話,醬汁裹得均勻,香而不齁,連骨頭縫里都滲著鮮,比他叔靠醬油和糖堆出來的濃味,多了層說不出的清爽。
再對比自己飯盒里的紅燒肉,瞬間覺得油膩得發悶。
王強放下筷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得不承認,他叔那三十年的廚藝,在蘇長河這桌菜面前,輸得徹徹底底。
周圍的職工們看得都眼紅了,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響。
有人掰著手指頭算:“這一桌菜,比村里辦席還豐盛!咱這兒辦桌席,也就八菜一湯,大多還都是素菜,肉菜也就一兩道,還沒啥油水,也就兩三塊得菜錢,蘇長河一頓中午飯就兩道葷菜,還是紅燒排骨,清蒸魚這樣的硬菜,油水這么足,再加上白面饅頭,怕是得七八塊!”
“七八塊?那可是普通工人七八天的工資!”有人咋舌,“蘇長河這是瘋了?這一頓飯,吃掉小半月口糧?清竹她老公是挖到礦了?”
旁人不理解,但眼里的羨慕藏不住。
誰不想頓頓吃這樣的飯菜?油亮的肉、鮮美的魚,連素菜都放著平常舍不得用的炸花生,這日子過得也太滋潤了。
這頓飯吃了足有一個鐘頭,四個人都吃得直打飽嗝。
蘇長河帶的飯菜實在太多了,大飯盒里的排骨玉米還剩小半,清蒸魚吃得只剩魚骨,拌黃瓜吃的一干二凈。
李梅揉著肚子,癱在椅子上直哼哼:“撐死我了……蘇大哥,你給清竹一個人送飯,怎么裝這么多?”
王強也沒好到哪兒去,摸著吃撐的肚子,看著桌上幾乎見空的飯盒,心里五味雜陳。
蘇長河是生怕林清竹餓著?
帶這么多菜,光是那碗排骨就夠三四個人吃了。
以前總覺得他是個不著調的,現在才看明白,他對林清竹是真上心。自己那點殷勤,送個熱水袋、修個機器,跟這頓滿是心意的飯菜比,簡直像過家家。
林清竹跟著他,會幸福的……
“叮鈴鈴”上班鈴響了,林清竹趕緊站起身,拍了拍蘇長河的胳膊:“我先去車間了,你路上慢點。”
“嗯,晚上來接你。”蘇長河笑著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的空飯盒。
一下午,紡織車間的同事有事沒事總來找林清竹搭話,或打趣她有福氣,或打聽蘇長河的營生,語氣熱絡。
林清竹心里明白,也沒當回事,依舊低頭專注工作,待人接物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
蘇長河從紡織廠出來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趕著騾子車在縣城轉悠,心里盤算著今天的進項:擺攤賣魚,二十一塊一毛錢;給周老板的黃鱔,河蟹等結了八塊七毛九,金蕎麥一塊五一斤,二十斤,賣了三十元。
他摸出錢包數了數,大團結有四張,剩下的毛票、角票加起來也有十幾塊,沒錯。
把大團結仔細疊好塞進內袋,剩下的錢用麻繩捆成磚頭似的一摞,外頭裹了層厚油紙,貼身揣進兜里。
路過街角一家“巧手裁縫鋪”,木牌上寫著“量體裁衣,舊衣翻新,零活修補”。
他找好空地,翻身下車,拴好騾子,推門走進這家裁縫店。
店里彌漫著布料和樟腦的味道,一個中年婦女正踩著縫紉機,墻角擺著老式鎖邊機,鐵熨斗擱在煤爐上,貨架上堆著各色布料、針線、紐扣,墻上掛著幾件做好的成衣,款式簡潔,針腳細密,看得出師傅很專業。
“師傅,做衣服。”蘇長河開口。
婦女停下機器,抬頭打量他:“自己穿?”
“給我媳婦和倆孩子,”蘇長河指了指貨架,“給她們扯點花布做新衫。”
老板娘愣了下,上下打量他:“不給自己做件?”
蘇長河這才低頭看自己,靛藍粗布褂子袖口磨破了邊,褲子膝蓋打了塊補丁,布料洗得發白發硬,褲腳還沾著泥點。
他苦笑:“光顧著她們了,倒沒瞅見自己這模樣。我自己也做一套。”
老板娘笑著點頭,“看你身板正,做身新的肯定精神。”
她取過紙筆:“報尺寸吧。”
“我媳婦肩寬一尺一,腰圍二尺一,身長二尺五;萌萌身高三尺二,兮兮二尺八……”
蘇長河報得又快又準,活了兩輩子,家人的尺寸早刻在心里,“孩子長得快,衣服按尺寸做大兩公分。”
老板娘麻利記下來,寫了張布料單遞給蘇長河:“按這個去東邊‘瑞豐布莊’買,我熟,報我名號能便宜兩成。自己帶料做,又合身又省錢。”
蘇長河接過單子折好,笑著道謝,轉身往東邊的布料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