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龐大幽深。高高的頂棚垂下幾盞昏黃搖曳的防爆燈,光線微弱,勉強照亮下方堆積如山的廢棄機械零件、集裝箱和不知名的蒙塵貨堆。視野所及,到處都是扭曲的陰影,空氣中漂浮著濃重的灰塵和金屬腥氣。
這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不知是風聲還是老鼠跑動的窸窣聲,反而更襯得此地死寂莫名。
他們的念力如同無形的觸須向外延伸,但如同陷入泥沼,感知范圍被大幅壓縮和干擾。
“小心,這里的環境被扭曲了。”陳墨提醒道,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空間感似乎也不太對勁。”
兩人一前一后,借著貨堆的陰影掩護,向著蘇清影感知中波動最強的方向——第七區潛行而去。越往里走,那股冰冷的、令人不適的感覺就越發清晰。空氣中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如同靜電般的刺痛感。
突然! 嗤——!
一道銳利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左側一堆廢棄輪胎后襲來!目標直指蘇清影的咽喉!
那并非實體武器,而是一道凝練的、帶著銹蝕和破敗氣息的灰色念力箭矢!速度快得驚人!
蘇清影反應極快,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向后飄退半步,同時手中狼毫筆在身前劃出一個圓潤的弧線。紫光一閃,一面由純粹念力構成的、花瓣狀的精致小盾瞬間浮現。
砰! 灰色箭矢撞在紫盾上,發出一聲悶響,雙雙潰散成混亂的能量流。蘇清影手腕微麻,秀眉蹙起:“不是活人!是附著在廢舊物品上的殘念!被‘玄’級念力激活并操控了!”
話音剛落,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四周那些沉寂的廢棄之物突然“活”了過來!
銹蝕的齒輪呼嘯旋轉著砸來!斷裂的傳送帶如同毒鞭般抽向兩人腳下!甚至一堆廢棄的螺絲螺母都如同暴雨般劈頭蓋臉射來!每一件物品上都附著著微弱的、但卻充滿惡意的灰色念力,仿佛無數看不見的手在操控它們,發起自殺式的襲擊!
這些攻擊單個威力并不算太強,但數量眾多,且從四面八方而來,刁鉆狠辣,極其煩人。
“清理掉!別戀戰!”陳墨低喝一聲,身形不退反進!他手中的狼毫筆揮灑出道道金色流光,并非硬碰硬,而是精準地點在那些飛射而來物品的力道節點或念力核心上!
叮!叮!叮! 被點中的齒輪瞬間失去動力掉落,抽來的傳送帶如同被抽了筋般軟下,暴雨般的螺絲螺母被巧勁引偏,叮叮當當地射入旁邊的貨堆。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舉重若輕的松弛感,仿佛不是在戰斗,而是在進行某種精準的拆解手術。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處,用最小的消耗達到最大的效果,完美展現了他“奮進中帶沉穩,沉穩中又帶松弛”的特質。
蘇清影則采取了另一種方式。她身姿翩躚,如同在跳一支優雅而危險的舞蹈,紫影在密集的攻擊縫隙中穿梭,每每以毫厘之差避開攻擊。她的狼毫筆點出,紫色念力如同擁有滲透和“安撫”的效果,凡是被點中的物品,其上附著的狂暴灰色念力便如同被催眠般迅速平息下來,變回死物。
一個以巧破力,一個以靜制動。兩人雖首次在現實中配合應對這種局面,卻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快速而高效地清理著道路。
這些被激活的殘念造物似乎無窮無盡,但陳墨和蘇清影都清楚,它們的源頭是那個核心的“玄”級念力。不解決核心,在這里消耗毫無意義。
“在那邊!”蘇清影突然指向一個方向。她感知到所有灰色念力的流動,最終都匯向第七區深處的一個大型貨架后方!
兩人同時發力,猛地沖開最后一波廢銅爛鐵的阻攔,突入了第七區的核心區域!
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呼吸微微一窒。
這里比其他地方更加“干凈”,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力場將灰塵和雜物排斥在外。空氣中那種冰冷的“秩序感”達到了頂峰。而在區域中央,一個編號B-13的巨型鋼鐵貨架前,地面上刻畫著一個由油污、鐵銹和某種暗沉顏料混合而成的簡陋而詭異的法陣!
法陣中央,并非空無一物。
一具穿著倉庫管理員制服的白骨,正以一種扭曲的、跪拜的姿勢匍匐在那里!它的骨骼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黑色,頭骨高昂,空洞的眼窩“凝視”著貨架上方。
而就在那具白骨正上方,貨架的第三層,一面約臉盆大小的古老銅鏡,正靜靜地懸浮在那里!
銅鏡樣式古樸,邊緣雕刻著難以解讀的繁復紋路,鏡面卻并非光可鑒人,而是如同蒙著一層永不消散的濃霧,霧氣深處,似乎有比黑暗更深的色彩在緩緩流動、旋轉。
它就是所有冰冷、混亂、吞噬感念力的源頭!
那銅鏡仿佛擁有生命般,察覺到了兩人的闖入。鏡面上的濃霧劇烈翻涌起來,一股遠比咖啡館那縷殘留強大十倍、百倍的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猛地向兩人壓來!伴隨著的,是無數混亂的、充滿貪婪、嫉妒、絕望和虛無的意念碎片,試圖直接沖垮他們的精神防線!
同時,那具匍匐的白骨,竟然發出了“咔咔”的聲響,灰黑色的骨頭開始劇烈顫抖,仿佛要掙扎著爬起來!
“小心精神沖擊!”蘇清影低喝,紫光大盛,護住自身靈臺。
陳墨眼中金芒一閃,一股沉穩如山、銳意進取的意念迎頭撞上那股冰冷的潮汐,強行將其抵住:“它想阻止我們靠近!也在召喚更多東西!”
他的感知范圍內,倉庫更深處的黑暗里,傳來更多窸窸窣窣、令人牙酸的聲響,仿佛有更多被污染的東西正在蘇醒!
必須速戰速決!
兩人的目光同時鎖定那面懸浮的古銅鏡。
冰冷的念力潮汐與混亂的意念碎片如滔天巨浪般拍擊而至!陳墨悶哼一聲,周身金光流轉,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將大部分沖擊硬生生扛下,但臉色也瞬間白了幾分。蘇清影則身姿旋動,紫影繚繞,將侵襲而來的精神亂流巧妙地卸開、化解,如同風中柔柳,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堅韌。
那具匍匐的白骨已然完全“活”了過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搖搖晃晃地站起,灰黑色的骨爪帶著濃郁的死寂與怨毒,直抓向離它更近的蘇清影!與此同時,倉庫深處那些被喚醒的、更為龐大的陰影也正裹挾著污濁的念力蜂擁而來!
時間刻不容緩!
“鏡才是核心!我擋住它們!你對付那面鏡子!”陳墨當機立斷,低喝一聲。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狼毫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不再是之前的巧勁,而是化作一道凝練無比、充滿開拓與鎮壓意味的巨大金色筆鋒,悍然橫掃!
轟! 沖在最前面的幾道龐大陰影(依稀能看出是廢棄機床和叉車的輪廓)被這至剛至銳的一筆直接掃飛出去,砸在遠處的貨堆上,發出巨大的轟鳴,其上附著的污濁念力也被震散大半!那具撲來的白骨更是被金光邊緣掃中,倒飛出去,渾身骨頭裂紋遍布,掙扎著一時難以起身。
這一擊霸氣凜然,展現出陳墨沉穩表面下真正的進取與鋒芒,但也瞬間消耗巨大。
而就在陳墨為她爭取到這剎那空隙的同時,蘇清影動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如一道紫電疾射向那懸浮的古銅鏡!面對鏡面翻涌的、足以吞噬心神的濃霧和其中那冰冷的核心意志,她眼神冰澈,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將自身高度凝聚的紫色念力毫無保留地注入狼毫筆中!
筆尖那奇異的色彩再次涌現,比之前更加清晰!
她并非攻擊,而是將筆尖如同繡花般,精準而迅疾地點向那不斷旋轉的、如同漩渦之眼的鏡面中心!
“以念為引,顯爾真形!”
嗡——!
筆尖與鏡面接觸的剎那,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低沉悠長的嗡鳴。古銅鏡劇烈震顫起來,鏡面上的濃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奔涌、旋轉,最終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
那漩渦中爆發出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不再是單純的精神沖擊,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間本身!
陳墨剛擊退第一波攻勢,還未來得及喘息,便感到身體一輕,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扯向那面鏡子!蘇清影首當其沖,紫衣獵作響,身影瞬間變得模糊,眼看就要被吸入其中!
“清影!”陳墨低吼,強行穩住身形,金光再次爆發想要抵抗,但那吸力詭異無比,仿佛能直接吞噬念力,他的抵抗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蘇清影即將被徹底吸入的瞬間,她猛地回身,伸出左手抓住了陳墨的手腕!
“一起!”她的聲音在劇烈的能量呼嘯中幾乎微不可聞,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下一刻,天旋地轉,空間扭曲!
兩人只覺得被投入了一個高速旋轉的、冰冷與混亂交織的通道,無數光怪陸離、支離破碎的畫面和信息碎片如同炮彈般轟擊著他們的意識——
……扭曲的、不斷哀嚎的金山銀海…… ……破碎的鏡片中倒映出無數張充滿**和絕望的臉…… ……冰冷的霧氣吞噬一切色彩…… ……一雙漠然的、仿佛由純粹虛無構成的眼睛在深處一閃而過……
……
劇烈的眩暈和撕扯感驟然消失。
雙腳重新踏上實地,但觸感卻詭異莫名。
陳墨和蘇清影幾乎同時從短暫的失神中恢復,警惕地背靠背站立,迅速環顧四周。
眼前的景象,讓見慣了各種光怪陸離“鏡”世界的他們,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適。
這里絕不再是那個廢舊倉庫,但也絕非任何一個正常的“鏡”世界。
天空是凝固的、如同鐵銹般的暗紅色,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壓抑得令人窒息的天頂。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甜膩的血腥味和銅臭味,混合著一種更底層的、萬物衰敗腐朽的酸臭。
他們站在一片看似無邊無際的、泥濘不堪的暗褐色大地上。腳下踩著的,并非泥土,而是一種粘稠的、仿佛由凝固的血液、腐爛的有機物和破碎的金屑混合而成的污濁之物,偶爾還能踩到硬物,低頭看去,竟是半掩埋在泥濘里的、扭曲變形的人類牙齒或是碎裂的骨骼。
遠處,大地之上,矗立著一些難以名狀的“建筑物”。那并非磚石木材,而是由扭曲融合的金銀珠寶、破碎的琉璃瓷器、生銹的金屬零件、甚至還有大量無法辨認的、類似生物組織的怪異物質胡亂堆砌、粘合而成的巨大、丑陋、怪誕的結構。它們不斷地緩緩蠕動、變形,表面滲出暗色的油狀液體,發出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聲和摩擦聲。
更遠處,隱約可見一些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動的管道在這些怪誕建筑間蜿蜒,輸送著某種暗沉的、粘稠的液體。
一些扭曲的、不成形體的影子在這些怪誕的建筑間蹣跚移動,發出無意識的**或尖嘯。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像是一堆蠕動的金幣,時而又像是融化的人形,散發著濃郁的、混亂的貪念和絕望。
整個世界的規則都是混亂而瘋狂的。空間的遠近感變得模糊,重力似乎也時強時弱。偶爾會有大灘污濁的“雨水”從鐵銹色的天空落下,腐蝕著地面,升起滋滋的白煙。
這里沒有純粹的“財”念世界的秩序性貪婪,也沒有“色”念世界的迷離誘惑,有的只是一種將所有**都粗暴地揉碎、混合、發酵后產生的、最原始、最污濁、最令人作嘔的…虛無的饜足與死寂。
“這是…”蘇清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被‘玄’徹底污染和重構后的鏡世界…它把這里當成了巢穴和…試驗場!”
陳墨感到手中的狼毫筆在劇烈震顫,筆尖的光芒明滅不定,仿佛既被這個世界吸引,又在本能地排斥。他深吸一口氣,那污濁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
“它把這里改造成了適合它自身存在的溫床。吞噬一切,同化一切,最終化為純粹的‘無’。”陳墨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我們必須找到這個世界的核心,要么調和它,要么…毀了它。否則,一旦讓它繼續擴張…”
后果不堪設想。
他的話未說完,腳下那片粘稠的、污濁的大地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
一只由腐爛的財務賬簿、生銹的硬幣和破碎的指甲構成的巨大、污穢的“手掌”,猛地破開泥濘,帶著令人作嘔的腥風,朝著兩人狠狠抓來!
這個被污染的世界,已然將他們視為了入侵的異物,它的反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