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加好友以后,江航微微停頓:“我的手機沒電關機了。”
夏松蘿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這個爛理由,比他的普通話還爛。
有點煩,原本的熱情和耐心,真的都快被消耗光了。
她正要收手。
江航卻說:“你點開添加,我自己輸入。”
夏松蘿一怔,按他說的,點開添加頁面,遞了過去。
江航摘了右手的皮質手套,接過她的手機。
夏松蘿在旁看著他掀開頭盔鏡片,低頭,在搜索框里,輸入一串字母。
下方蹦出一個頭像,昵稱是空格。
他點擊添加好友。
得,這回是她小人之心了,他的手機是真沒電關機了。
江航添加以后,將微信切出去,點開撥號鍵盤,輸入自己的手機號,撥過去。
“嘟”一聲之后掛斷。
他的手機,在他兜里震動了下。
“我的電話號碼。”江航將手機還給她。
夏松蘿現在都是加微信,通話也是微信電話。通訊錄里沒幾個人,刪的只剩下她爸爸和何淇,現在又多了一個。
她保存,寫備注。
本來打算輸入“神經病”,想起來他在眼前,又退格,改成他的名字。
江航沒看她在寫什么,她低頭打字的功夫,他已經擰油門騎走了。
夏松蘿這次沒攔他,心里的疑問,可以在微信里問他。
比面對他這張臭臉強多了,不容易生氣。
然后,一個迫切的問題,掐斷了夏松蘿所有的思緒。
她從酒吧出來之前,因為心情煩躁,一口氣灌了三瓶啤酒,一直到現在,沒有上過廁所。
先前始終處于緊張和興奮中,忽略掉了,這會兒才感覺到憋得慌。
放眼一望,周圍是曠野,只有這座始建于唐朝的烽燧矗立著。
而此時,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散完,她也不可能在附近找個地方解決。
打開高德地圖,最近的公廁,竟然在三公里開外。
夏松蘿點開金棧的微信,打算撥過去,喊他回來接她。
卻瞧見江航繞了一圈,又拐回來了,停在她身邊:“金棧開著齊渡的車回市區了?”
夏松蘿點頭:“對啊,我讓他回去的。”
江航再次將頭盔鏡片掀上去,眼神像爪刀,直勾勾鎖住她:“你沒看到齊渡跟著queen走了?你難道還指望他會忽然想起來,他把你忘這了,回頭來接你?”
就是,夏松蘿被他給問住了。
齊渡走了,她還讓金棧先走,她原本打算怎么回去?
這個時間和地點,都不像是能打到車的樣子。
夏松蘿還在被他盯著,而且察覺他的視線,因為她的沉默,愈發變得冷颼颼。
“我既然來找你,肯定是覺得你會帶我回去啊。”夏松蘿琢磨了下,沒錯,是這樣,“你既然愿意教我實戰,難道還會怕我從背后捅你刀子?”
江航的視線一下子僵住了,轉臉看前方。
夏松蘿可算抓到機會:“我正想問你,你不是一直懷疑我?為什么忽然教我?”
這轉變也太大了。
眼見他抬手,似乎想要扣下頭盔鏡片,她迅速出擊,“啪!”一巴掌將他抬起的手背打落下去。
江航低頭,看了眼自己戴著騎行手套的手背,很不習慣。
不是不習慣有人用這種態度逼迫他。
他是不習慣,被逼迫了,卻好像無計可施。
“我不是教你實戰。”江航避著她的視線,“是教你怎樣揍齊渡,我煩他。”
夏松蘿微微愣:“可是,你最后那招貼身靠,明明就是……”
那招不是拿來針對齊渡的,被任何比她強悍的男性逼迫到角落,不管手里有沒有刀,那招貼身靠都能拿來搏一搏。
而且基本是模擬她的身形和力度來的。
“刺客只能死在我手里。”江航又甩出了一個解釋,“確定你是刺客之前,我不想你死在別人手里。”
夏松蘿皺起了五官,表情復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道壓軸數學大題,連題目都讀不懂。
這個解釋真的好離譜啊。
但轉念一想,江航這個人本來就很離譜,會有這種思維,又挺符合邏輯。
“不管怎么樣,我都謝謝你。”夏松蘿一點不生氣,因為她確實學到很多很多,足夠她消化一陣子的。
她大著膽子,“你閑著沒事的時候,能不能陪我練一練?”
本來以為江航會冷笑一聲,說她得寸進尺,他卻沒表態,不答應也不拒絕。
他摘下手套和頭盔,遞給她。
夏松蘿接過來,有點莫名其妙。
江航腳撐地,向后挪,把駕駛位空了出來,擺在她眼前。
夏松蘿反應過來,還是怕她捅刀子,又讓她騎車載他。
“算了,我懶得因為同一件事,跟你爭執兩次。”夏松蘿心累,解鎖手機屏幕,第二次準備給金棧打電話。
江航也覺得累,肩膀發沉,抬起左手,捏了一下右肩頭。
夏松蘿看到了。他這右肩膀,先是給她展示了女子貼身靠,又被齊渡給刺了一刀。
工裝外套的肩膀處,裂了一個小口,露出一點絲綿,似乎還有血跡。
騎這種需要俯身的車,估計會很難受。
夏松蘿說:“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騎就我騎。”
江航停止捏肩,皺起眉:“你除了好奇心旺盛,對陌生人的同情心也這么泛濫?”
夏松蘿反問:“你是陌生人嗎?”
說完,沒看他的表情,抱著頭盔,彎腰打量這輛綠色線條的川崎H2。
這款車,號稱“陸地飛行器”,不適合在冰天雪地里開,改裝費估計比車費還要貴。
只能晚上開,白天出門,肯定被交警查。
“其實機車品牌里,我還挺喜歡川崎的。”
江航跟隨她的視線:“你喜歡它的機械增壓系統?”
什么東西?
夏松蘿抓住頭盔兩邊的帽帶,邊戴邊說,“我看到過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川崎的廣告語,我很喜歡。說的是,恭喜您,成為尊貴的‘卡哇薩ki’車主,愿機車伴你一路前行,風雨無阻,跨過山川,越過崎嶇。”
夏松蘿很少能記詞記這么清楚。
江航抱著手臂不說話了。
她抬腿坐上去,剛俯身去握把,小腹頂到油箱,頓時打了個激靈。
夏松蘿“噌”地又抬腿下車,杵在車邊。
她尷尬到腳趾摳地:“那個,你能不能先騎三公里,等三公里之后,再換我騎。”
江航沒吭聲,看她的眼神里帶著審視。
和這個重度疑心病患者繞圈子,純屬浪費時間,夏松蘿豁出去了:“我在queen的酒吧一口氣喝了三瓶酒,現在特別想去廁所。我騎車技術很差,路上剎車時被油箱多頂幾下,萬一憋不住,你這車還要不要了?”
這樣的理由,完全超出江航的慣常思維,他愣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夏松蘿感覺自己好丟臉:“你放心,我現在這種狀態,沒辦法偷襲你。”
說著,她打算撩外套,內搭的羊毛衫是緊身型的,讓他看看她凸起的小腹,真沒辦法騙人。
沒等她撩起來,江航腳一撐,重新坐回駕駛位,語氣透出幾分古怪:“走吧。”
夏松蘿松了口氣,開始摘頭盔。
江航制止:“你戴著。”
“那你怎么辦?”夏松蘿坐在后方,可以靠他擋風,自己頂多是個擋泥板。
江航說:“你先上車。”
夏松蘿抬腿坐到他身后,川崎的座椅比較長,雖然兩個人坐還是擁擠了點,但總比坐駝峰蓋舒服太多了。
等她蜷起腿,江航推把調轉方向,朝烽火臺附近騎過去。
那邊停著一輛改裝到認不出品牌的摩托車,車主站在不遠處,正和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聊天。
后視鏡上掛著一個黑色頭盔,路過時,直接被江航抬臂順走了。
“喂!”夏松蘿太無語了,錘他后背,“你這樣不好吧?”
車子駛出幾百米,江航停下來,戴頭盔:“認識的人。我輸的時候,站在烽火臺上,都能聽見他笑得很大聲。今晚上只是順他頭盔,沒去錘他的頭,已經算他走運了。”
原來是這樣,夏松蘿忍不住笑了:“這么計較,你為什么要故意輸給齊渡?”
再次擰油門,突然高漲的轟鳴聲中,江航說:“你能看出來我是故意輸,我就已經贏了,其他不重要。”
太吵了,夏松蘿沒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
……
同樣是從西山返回市區的路上。
齊渡被蘇映棠罵了一路。
“你爸媽每年回來,數落你不著調,哪一次我沒有替你說話?說你做事還是很有分寸,很靠譜的。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腦殘到這種程度!”
“哪怕私底下打一架都行,頂多遭一頓懲罰,竟然敢約他上烽火臺?”
“你沒有和他交過手,難道沒見過他動手?輪臺礦洞,兩分鐘內,撂倒十幾個‘SRM’的獵手,你能做到嗎?”
“幸好他現在還有事兒求著咱們,肯讓步,不然今天,咱們的臉,都要被你給丟盡了!”
齊渡本來就惱火,被她罵的火氣更旺盛了:“香港仔今天雖然沒使全力,但烽火臺更限制我的刀!真在地面打,我不一定會輸!”
他發狠錘了一下中控臺,一使勁兒,被撞的位置劇痛。
他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俯身彎腰。
一彎腰,腹肌被爪刀割出來的傷口,也是一陣劇痛,冷汗順著額頭滴下來。
齊渡咬著牙:“queen姐,你看清楚了沒,這狗東西平時拽得天王老子似的,看不起我們所有人,原來這么沒下限,這么不要臉!”
“你是當局者迷。”蘇映棠轉動方向盤,操控汽車進入S110,這條路,是從西山農場回市區的主干道,“他拿你當靶子,演練給夏松蘿看。”
“什么?”齊渡愣了愣,仔細回想,難怪他會覺得江航特別反常。
還以為是故意不按套路出牌,以此來迷惑他。
齊渡更憤怒了:“停車!我要回去砍死他!”
蘇映棠理都不理他。
“不停我就跳車!”齊渡準備去推車門時,腦袋像是忽然被雷劈了,一拍腦門,“我真服了我自己!”
不提夏松蘿,他都忘記了,他把夏松蘿一起帶去了烽火臺。
“我的車雖然在烽火臺,但不知道她會不會開啊。”齊渡催促蘇映棠,“回去回去,我把她帶過去,我得把她帶回來。”
“江航在那,輪得到你操心。”蘇映棠順勢警告他,“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去招惹夏松蘿。”
“憑什么?”
齊渡抬手,猛地扯斷綁頭發的皮筋,金棕亞麻色的微卷發瞬間潑灑下來,“你說香港仔是不是有病,一邊懷疑人家是刺客,想害他。一邊又像條護食的瘋狗,誰靠近都要咬兩口。”
“他確實有病,很嚴重的精神心理疾病。”蘇映棠讀書讀到了博士,卻和商業無關,而是心理學博士,“我感覺他……”
一直有自殺傾向。
這是蘇映棠知道他要去找羽毛兌換情報,卻不出手幫忙的其中一個原因。
沒拿到,他受了重傷。
拿到了,后果難料。
很多次,蘇映棠都忍不住想勸他吃點藥,卻不敢開口。
隱隱有種感覺,或許對他來說,愛比藥有用。
任何愛。
但他早就將自己封鎖的太深,質疑所有試圖接近他的人。
這一晚上,把齊渡搞的都快昏了頭了,口不擇言:“所以你會看上他,是覺得專業對口了嗎?”
蘇映棠抓起扶手箱上的手包,朝他腦袋上砸過去。
……
夏松蘿從衛生間走出來之后,一身輕松,伸了個懶腰。
剛舒展開,眼前有零星的雪花飄落。
下意識仰起頭,從昏黃的路燈光暈里,看到了更細密的雪花。
她又朝對面看,車子停在路邊,江航側身跨坐著,右腳閑閑撐地,左腿屈著,鞋跟隨意搭在踏板上。
頭盔鏡片半掀著,他的目光投向前方的路,像是在放空。
夏松蘿沒走過去,隔著一條馬路看著他。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幾天前,她還覺得江航是個爛人,寄信給他的那個自己,到底什么眼光,會看上他?
今天晚上,她開始有點懷疑幾天前的自己了。
除了性格特別糟糕,其他方面,對她來說,都算頂配了吧?
她心里: 50
江航察覺到她出來了,朝她望過來。
夏松蘿趕緊快步走過去,戴好頭盔,問他要手套:“我可以騎了,先說好,我只有考駕照的時候騎過,技術很差,下雪了路又滑,摔了別怪我。”
江航像是被她嚇到了,遲疑著,沒有摘手套給她。
夏松蘿伸手:“給我啊。”
江航猶豫過后,跨上車:“算了,我繼續載你。”
夏松蘿挑挑眉,正想說,你不怕我捅刀子?
江航解釋:“車是queen的,加上定制改裝估計需要七八十萬,被你摔壞了,我得賠。”
夏松蘿愣了愣:“queen也喜歡機車?”
“她不喜歡。”江航踢了一腳側撐,“這是去年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沒收,今晚上比較趕,借來用用。”
夏松蘿皺起眉,七八十萬的生日禮物?
她再次想起金棧說的話,以及酒吧那一堆和江航有些類似的男模。
夏松蘿試探著問:“queen對她的下屬,都是這么大方的?”
“對我最大方。”江航用大拇指按下啟動鍵,平靜地說,“我最有用。”
他示意夏松蘿上車,但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珠左右轉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江航凝眸,已經被她誤會過一次,很輕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解釋:“queen喜歡的人是齊渡。”
夏松蘿將頭盔鏡片掀到極限,驚訝地睜大眼睛盯著他。
江航沒有興趣說別人是非,但這件事在他這里,屬于必須說清楚的事情,一點也不能含糊。
如果queen喜歡他,他不可能在她手底下做事。
很篤定。
因為他在東南亞的時候,經歷過這種事情。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不至于驚訝。”
“不是,我不明白。”夏松蘿相信他說的,差點忘記了,齊渡也是這一款,“queen和齊渡既然是一對,她還讓齊渡來試探我?”
“他們不是一對,queen藏著,齊渡不知道。”
夏松蘿不懂:“為什么呀?”
看著queen雷厲風行的,該是那種敢愛敢恨的人才是。
江航再次示意她先上車,等會兒雪下大了,越來越冷。
但夏松蘿滿眼都是好奇,手臂彎著,搭在他沒受傷的肩膀上。
對面就是公共廁所,她是一點也不挑環境。
這時候給她一袋瓜子,她都能不怕低氣溫凍傷手,一把接一把的嗑起來。
很不習慣。
那種無計可施的煩躁感,又從江航心底竄了出來。
他想厲聲說一句:回市區再說,什么時候不能說,非得停在這里說。
但他嘴唇動了幾下,只是語氣冷淡了點:“齊渡也是十二客。”
夏松蘿沒注意他的反常:“這我知道,剛才我還在和金棧猜測,他究竟是哪一客。”
江航說:“舟客。也就是船夫。”
夏松蘿迷瞪了下:“船夫?現代社會里的船長?”
完全沒辦法把齊渡和船夫聯系在一起。
江航“嗯”了一聲。
他和齊渡最初的矛盾,就是因為他的另一個名字,計舟。
江航來到這里的第一年,有個人來掮客家族尋找舟客,把他錯認成了齊渡。
說他認錯了還不相信,當著齊渡的面,說江航更像是舟客。
還說舟客一看就得是能打的。
言下之意,是說齊渡看著不如江航能打。
之后齊渡就開始看他不順眼,各種挑釁,想約他上烽火臺。
夏松蘿陷入了深深的迷惑:“船夫為什么要能打?而且,船夫的神通是什么?”
擅長開船?
擅長辨別方向?
擅長規避海上的風暴和礁石?
“舟客的船,是天河浮槎(chá)”
牽扯到歷史,以江航的普通話,講起來會更費勁。
他摘了手套,想掏手機,直接搜給她看。
及時想起來,他剛才說了謊話。
江航朝她伸手:“手機給我。”
夏松蘿趕緊遞過去。
江航搜了好幾個網頁,手機還給她。
夏松蘿逐個看。
“浮槎”,傳說中,是來往于海上和天河之間的木筏、仙舟。
晉代張華的《博物志》卷十:“舊說云: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
描述的就是這艘浮槎,說是每年八月都會出現。
有人因為好奇,登上了這艘浮槎,竟然隨著這艘浮槎,從人間去往了天河。
《博物志》里沒說是誰。
直到南北朝時期,宗懔所著的《荊楚歲時記》,挑明了乘浮槎前往天河的人,就是打通西域,開拓了絲綢之路的張騫。
等到了唐朝時期,詩文中已經廣泛將“張騫乘槎”當成了典故。
最有名的詩人,應該是杜甫:“白骨新交戰,云臺舊拓邊。乘槎斷消息,無處覓張騫。”
夏松蘿震驚極了:“天河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樣子浮槎每年八月會出現的地方,就在新疆。
天河又在哪里?
江航淡淡說:“不知道,只知道我們抓來的溟河物種,都會被掮客家族收集起來。每年八月,齊渡的家人會從天河回來,將這些東西帶上浮槎,送去天河。”
queen說,掮客祖上犯了錯,是個被詛咒的家族。
他們要一直留在這片土地,尋找、抓捕外逃的溟河物種。
而舟客的先祖,才是得了張騫的令,負責鎮守天河。
每年回來,舟客都會帶上一瓶天河之水,能夠壓制掮客身上的詛咒。
而掮客除了負責抓捕溟河物種,還要幫舟客培養后代。
必須是竭盡心力的培養。
舟客在天河內活下去,掮客才能在人世間活下來。
所以才說,掮客和舟客,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江航慢慢講完,看到夏松蘿兩只眼睛放光,知道她對天河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江航微微前傾,手搭在車把上,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想去天河,有辦法。”
夏松蘿耐不住激動:“什么辦法?”
江航的語調有幾分慵懶:“嫁給齊渡,嫁進舟客家族,再過幾年,就能和他一起去了。”
不等夏松蘿有反應,他又不痛不癢地補一句,“天河里有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沒有電力和網絡。”
猛地一盆涼水澆下來,夏松蘿瞬間冷靜了。
沒有電力和網絡,玩不成手機,打不成游戲,那過得是什么日子?
“或者你留在外面,齊渡去守天河,每年八月見幾天,也挺好。”江航睨了她一眼,“queen不想過這種日子,你頂上。原始人和守活寡,選一個?”
夏松蘿連連擺手,想想都覺得可怕。
她已經徹底冷靜了,對天河沒有任何好奇心了。
夏松蘿又看向江航,納悶:“這世界都奇幻成這樣了,你怎么還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毫無反應?”
江航坐直了身體:“我需要什么反應?”
掮客、舟客,都不是他的對手。
溟河古生物,也可以徒手抓。
天河沒去過,但舟客的神通在于操縱浮槎,守天河使用的依然是武術。
他揍齊渡都用不著五分力,齊渡能打的,他當然也能打。
不懼,自然不需要反應。
最能令江航恐懼的,始終是刺客。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群刺客就像陰溝里的老鼠,藏在陰暗的地方,用他們充滿算計的眼睛死死盯著你。
隨后變身蜘蛛,在你周圍結出密密麻麻的網。
等你發現的時候,早就已經被黏在了蛛網上,動彈不得,任由宰割。
武力,成了最沒用的擺設。
江航難以抑制的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摘掉了手套,遞給夏松蘿:“你騎,載我。”
夏松蘿將手機揣回兜里,戴上手套:“你不怕賠錢給queen了?”
江航單腳撐了下地,坐去后排:“本來就是她送給我的,不會找我賠。”
夏松蘿跨上去,俯身握住車把:“那行,咱們出發。”
……
S110公路上,齊渡被蘇映棠狠狠拿手包砸了頭。
齊渡意識到說錯話了,被打也沒躲。
蘇映棠指了指他:“‘SRM’最近越來越囂張,你一個人頂不住的,江航回來的剛好,你不要再搞事情,把他往外推。”
SRM是System Reference Mirror的縮寫,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又被他們稱為“鏡像”。
十年前成立的,公司設在霍爾果斯,靠近哈薩克斯坦邊境。
這十年來,SRM培養了很多雇傭兵似的獵手,四處抓捕溟河古生物,和他們掮客家族起了很多次沖突。
三年前,在塔里木盆地邊緣的輪臺縣,某個礦洞里發現一只,蘇映棠派人去抓。
SRM半途殺了出來,竟然去了二十幾號獵手。
幸好那天負責去抓捕的,是江航和齊渡。
當時江航剛來她手底下,純新手,第一次出任務。
她讓齊渡跟著一起,教一教,迅速領他入門。
沒想到,齊渡利索放倒五個人的時間,一轉頭,其他人已經全被江航撂倒了,七零八落躺了一地。
后來又碰上幾回,江航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SRM被打怕了,老實了兩年。
但江航養傷的這段時間,他們又開始死灰復燃。
蘇映棠開始哄:“你是舟客,和一個普通人計較什么?”
“普通人?”這話再次把齊渡說得激動了,“你看他像是普通人的樣子嗎?”
“權衡告訴我,他就是個普通人。”蘇映棠說,“你信不信都是。”
齊渡冷著臉抱起手臂。
蘇映棠正要繼續哄他,車燈前方突然映射出一道影子。
蘇映棠驚了一跳,急踩剎車!
只見那道影子,從公路的一側,猛竄到了另一側。
看著像是……
蘇映棠立刻轉動方向盤,這一段公路兩側恰好缺了欄桿,她把車開出了公路,進入枯草灘。
“齊渡!”
齊渡雖然沒看到,卻已經領會,轉身從后座拽開兵器匣,抽出唐刀,開門跳下車。
他踩著引擎蓋,翻上車頂,認真觀察周圍。
眼神比他在烽火臺還要專注。
……
夏松蘿不用開導航,聽江航的指揮,把車騎上了S110。
騎這種仿賽車型的男人,腰肯定都很好。
她騎了十分鐘,腰好痛。
除此之外,都還好。
因為江航坐在后方,會幫她控制一下車子的重心。
正在那胡思亂想,前方突然竄出個什么東西。
借著車燈劈開的光,雪花紛飛中,她好像看到一個……
什么?!!
那是狼人嗎?!!!!
夏松蘿頭皮發麻,驚嚇交加,下意識猛地擰下剎車!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在寂靜的公路響起,后輪開始瘋狂側甩,車子完全失控。
夏松蘿本來就不擅長騎這個,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倏然,她背后一沉,身體被向前壓到,趴在了油箱上。
是江航把她按下去的,同時他向前撲壓,及時攥住了車把。
這輛川崎H2在路面連續發瘋側甩,爆發出一陣陣“刺啦”聲,和地面擦出了一連串的火星!
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幾經傾倒的極限邊緣,暴躁失控的車子,硬是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拽了回來!
最終險停在公路邊上的戈壁灘。
夏松蘿驚魂未定,感覺自己闖禍了,還沒解釋她好像看到了狼人,江航已經抬腿下車。
反手從背包側兜里,抽出了那根菲律賓短棍,攥在手心里。
沒走遠,站在夏松蘿旁邊,他的眼睛沒看她,謹慎觀察周圍:“有沒有受傷?”
夏松蘿被他按在油箱上時,肋骨磕到了,有一點痛,但還好。
她慌忙跳下車,拿出蝴蝶刀,躲在江航身后,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了:“江航,你相信嗎?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狼人?像狼,但是能直立行走?還看了我一眼,狼人?真的是狼人嗎?”
江航沒有回答,他從兜里掏出電話,從微信頁面找到queen,撥打過去。
一接通,江航就說:“S110接西泉路這里,有動靜。”
因為周圍非常安靜,夏松蘿可以聽到蘇映棠的聲音:“你也遇到了?兩個路段都遇到,看來,是沖著咱們來的?”
江航蹙眉:“鏡像?他們現在已經可以驅使溟河物種了?”
蘇映棠說:“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你們今天的狀態都不是很好,咱們先回去。”
掛了電話,江航原地站了會兒。
他是不怕,但他還帶著對這些一無所知的夏松蘿。
“我來騎。”江航坐上駕駛位,把背包取下來,交給夏松蘿。
現在給夏松蘿十個膽子,她也不敢騎了。
她慌忙接過背包,背上。又將手套摘下來,遞給他,老老實實坐在了后排位置。
江航戴好手套,俯身緊握車把,聲音沉靜:“你需要抱緊我,那東西再襲擊,我行動時,你不至于被甩出去。”
夏松蘿從來沒有這么聽話過,二話不說,屁股猛地向前一拱。
猝不及防,江航被她撞的向前一栽。
下一秒,她的雙臂像是兩根柔軟卻堅韌的藤蔓,從他腋下穿過去,死死交疊在他的胸口,勒得他呼吸一緊。
這還不算完,雙腿也拼命內收,狠狠夾住他的雙腿。
就像一個樹袋熊,嚴絲合縫地抱住了樹。
夏松蘿準備了好半天,車子動也不動:“怎么不走?”
聽見江航有些壓抑地說:“用不著這么緊,不是多嚴重的問題,我只是怕慣性把你甩出去。”
“你不要說大話了。”夏松蘿發現什么男人都是死要面子,“你的心臟‘咚咚咚咚’跳得像打鼓一樣,還說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