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維序靜默了片刻:“司機大哥,你竟然不是十二客?”
江航語氣冷淡:“怎么,我一個沒本事的普通人,不配和你們這些能人異士坐一桌?”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沈維序慌忙解釋,“我聽夏小姐說,兩位大哥都是去救人的,我以為……”
江航打斷他:“不用抬舉我,我只是個帶路的司機。”
夏松蘿感覺到江航煩了,趕緊拽了下沈維序的袖子:“你眼睛痛,多休息。”
沈維序應聲:“好的,夏小姐。”
夏松蘿說:“我們這關系,你喊我一聲姐就行了,松蘿姐,或者姐,都可以。”
這次沈維序沒有應聲,微微抿著唇,像是避光,把臉偏開少許。
前方,江航目光冰冷地掃過后視鏡,掠過沈維序覆著黑蕾絲眼罩的側臉。
金棧也難得沒說話,表情玩味兒。
有句網話怎么說來著?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
這小子,心思確實挺野,根本沒有看上去單純。
金棧瞧見江航想開口,及時遞給他一個制止的眼神。
江航明白他的意思,忍了下來。
夏松蘿完全沒在意這短暫的沉默,開始拿著手機查看G30連霍高速的實時路況,以及封路的情況。
從烏魯木齊到霍爾果斯,G30是主干道。
研究了半天新聞和旅游帖子,猜測問題出在賽里木湖到果子溝路段,尤其是那片隧道群和大橋區域,遭遇了罕見的極端暴雪,交通已然中斷。
如果交通暢通,從果子溝出發,抵達鏡像的總部,就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了。
“江航。”夏松蘿沒抬頭,手指滑動地圖,“齊渡帶我爸爸抄的哪條小路?他們在哪個區域失蹤的?”
江航正心煩:“信不過我,你來開。”
“瞧你說的,我怎么會信不過你呢。”夏松蘿語氣如常,“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查一查地圖,先研究下。我爸失蹤了,我沒心情打游戲,除了看這個,你說我還能做什么?”
短暫的沉默過后,江航告訴她:“齊渡下了G30,轉入了S211,途徑老風口,在一個廢棄礦區附近失去了信號。”
夏松蘿趕緊搜索,這個老風口竟然是個著名的強風區,很容易出現恐怖的“風吹雪”現象,能見度能在瞬間降為零。
“網上的帖子說,那個路段封路,可以向南繞行,走G321國道,再想辦法繞回G30。為什么齊渡非要選擇一條這么難走的路?”
好一會兒,江航才解釋:“因為,近。”
他先前在電話中,指責夏正晨到底愛不愛女兒那句話,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夏正晨選擇壓制她的天賦,應該是為她好。
“江航……”夏松蘿又有問題,抬頭時,瞧見放在扶手箱的背包側袋,“我給你的牛奶餅干,你怎么不吃啊。”
江航說:“我不吃甜食。”
已經快要上高速了,夏松蘿只能說:“等會兒服務區停一下,我去買點吃的,我也有點餓。”
江航雖然沒回話,但在第一個服務區,就停了下來。
大G泊在停車位上。
車內外的溫差也很大,夏松蘿穿外套:“棧哥,你肚子餓不餓?”
她也想問沈維序,但他仰靠在椅背上,一路沒說話,像是因為眼痛睡著了。
金棧剛想說不餓。
江航轉頭看他:“你這么挑剔,她買的零食,能合你的胃口?”
金棧被這條瘋狗咬過那么多回,太明白了,立刻比了個“OK”。
“走,咱們一起去看看。”金棧裹緊外套,推門下車。
夏松蘿也推門下車。
外面太冷了,兩人快步走進服務區的商鋪里去。
車里只剩下江航和后排的沈維序。
沈維序沒有任何動作,像是真的睡著了。
江航的目光通過后視鏡,銳利地釘在他身上,沒有任何迂回,用冷硬的英文開口:“你給你的‘主公’,備注成‘我的月亮’這事兒,有沒有什么解釋?”
話音落下一會兒。
后座的人影動了,沈維序慢慢坐直了身體,卻沒有說話。
江航又是一聲嗤笑,一句話切換了好幾種語言:“既然精通六國語言,難道聽不懂英文?那法語呢?德語呢?西班牙語?阿拉伯語也行。”
沈維序開口,說的還是中文:“江先生,我不太明白,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非要說個關系是吧。”江航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方向盤,帶著無形的壓力,“你剛才進去的那個廠房,是我家。她自從來到烏魯木齊,就一直住在我家里,沒瞧見她鎖門鎖的有多熟練?你不是讀的少年班?智商應該高人一等才對,動動你的腦子仔細想一想,這跟我有沒有關系。”
隔著那層眼罩,看不到沈維序的情緒,
他的聲音卻很穩:“我聽夏小姐說,你們是朋友。”
江航沒什么表情,更沒辯解或者強調,語氣淡淡然:“看在你為她擋災的份上,我才會浪費口水提醒你一句,不該惦記的,少惦記。”
沈維序似乎斟酌了一下,開口解釋:“‘主公’這個詞,在我看來很中二,所以換成了月亮。”
“因為我覺得,月亮這個詞也很貼切我和夏小姐之間的關系。她是月亮,我是潮汐。潮汐,是由月亮的引力造成的。《論衡》里說,‘濤之起也,隨月升衰’。而我們做門客的,也和主公榮辱與共。”
說完,沈維序問,“不知道這個說法,江先生滿意不滿意?”
江航沒說信不信,只扔下一句:“你小子挺會裝。”
他人際關系雖然爛,但這一路摸爬滾打,打交道的沒多少好人,什么樣的城府心機沒見過。
在夏松蘿面前,這小子看著單純的像個涉世未深的學生,皮囊下,心思深得很。
想也知道,夏正晨是要給他女兒培養一個互補型的門客,不是真的玩伴。
什么叫做互補?
夏松蘿很憨直。
憨不是蠢,她不蠢,腦子足夠用。
只是反應慢點,心思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
在江航眼睛里,這是她的優點,可愛又率真。
那么和憨直相反的,也并不是聰明。
而是,狡猾。
這小子,有著遠超年齡的狡猾。
“我家門口那條巷子,老工業園區,走個十幾分鐘都見不到人。一輛掛著滬A牌照的大G,停在你定位的門外,車里坐著兩個男人,你能猜不到,我們倆和你從魔都來的‘主公’有關系?你當什么專屬門客?還被培養了十年?”
江航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從車門儲物槽里,摸出那半截被他掐斷的煙。
降下車窗,冷冽的空氣涌入溫暖的車廂。
沈維序似乎想要辯解什么:“我是因為……”
“錚——”
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
江航擦亮了打火機,在這寂靜的車廂,不啻于一聲槍響。
是一種危險信號。
沈維序辯解的話,被堵了回去。
江航點燃那半支煙,沒叼進嘴里,只是隨意夾在指尖。
手臂搭在敞開的窗沿,面無表情地看著猩紅的火點,侵吞著煙絲。
“我和金大律師……”江航開口,聲音比窗外的冰雪還冷,“我們兩個人,一看就知道誰是那個破敗廠房的主人吧?你直接拿定位地圖來問我,是想試探我對你的反應,來印證你的猜測。”
他使用的是肯定句。
而沈維序保持著沉默。
江航的嗓音越來越沉:“至于你這個少年班出身的天才,有沒有發現門外的好幾個隱藏攝像頭。是不是早猜到,她會給你打電話。我會不會剛好看到你的備注,遲早因為你這個門客,和她起沖突,那就不清楚了。”
沈維序仍舊一言不發。
“沒別的意思。”江航轉頭看了他一眼,極淡地勾了下唇角,“我說了,這次你替她‘承負’,我不和你計較。只是提醒你,到此為止,別再繼續招惹我,對你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