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人因為一點小事就痛下殺手,夏松蘿感覺自己像是撿回了一條命。
江航疑惑:“去年夏天?”
懷疑她是不是驚弓之鳥,認錯了人,會錯了意,“他穿的這是秋冬季節的外套。”
夏松蘿解釋:“我從去年夏天認識他,持續到去年秋冬。我倆做了好幾個月的朋友。”
江航依然不太相信:“有你爸爸盯著,他有機會?他難道不比我更像個……”
黃毛?
江航太懂了,夏正晨的嚴防死守不是說說而已。
今年夏天,江航嘗試過幾次,沒能成功,就放棄了。
原本也沒打算做什么,就只是一點很小的心思,能不能得逞都無所謂。
夏正晨要不是去了美國,11月9日那晚,他根本進不了她的家門。
但去年夏天的時候,夏松蘿這個留級生剛參加完高考,走出校門。
夏正晨對女兒的防守,應該更密不透風。
夏松蘿還在認真看監控視頻:“你不知道,我爸是管我管的很嚴,但是他管不了我打游戲認識網友。”
江航皺起眉。
這件事,在夏松蘿心里一直是一個奇恥大辱。
她很不想提,但又關系到救她爸,必須說清楚:“你知不知道‘吃雞’類型的游戲?”
她瞧一眼江航的反應,就知道他聽過,但不了解,“去年夏天考完試,我終于解放了,可以長時間玩電腦游戲了。就從steam下載了《絕地求生》。”
她又看一眼江航,看到他皺眉。
也是,他這十五年來,一點娛樂活動都沒有,不會關注游戲。
夏松蘿說:“大概就是一個‘大逃殺’類型的軍事模擬演習。一百個玩家扮演特種兵,乘坐飛機,跳到一個荒島上。搜資源,找槍械,跑毒圈,殺對手,爭取活到最后。”
她強調一句:“很好玩,我當時玩的特別上頭。”
江航不懂得自己從前的日常生活,究竟哪里好玩:“說重點。”
夏松蘿說的就是重點:“這游戲有單人和多人組隊模式。通常玩游戲,我都是和我閨蜜一起,但她玩不了3D類型的,一搜物資,視角亂晃,她就吐了。”
沒辦法,夏松蘿只能自己玩。
但這種對抗類的游戲,她其實很膽怯,屬于又菜又愛玩。
就選四人隊伍模式,隨機進組,跟著隊友混。
有一天夜里,她睡不著爬起來玩游戲,被隨機匹配到一支隊伍里。
另外三個隊友都是男人,其中兩個是雙排,一個是單排。
夏松蘿剛開麥,聽見她是個女孩兒,那兩個雙排的男人,就開始不停說晦氣,又遇到妹子,這把要輸了什么的。
夏松蘿很生氣,但夜里罵人會把爸爸吵醒,只能憋著氣。
打算退游戲的時候,隊伍里那個單排的男人開口了,讓他們閉嘴,閉嘴就能贏。
夏松蘿忽然發現,他的聲音很好聽,溫柔有磁性的那種,就把退游戲的事兒給忘了。
然后他開始指揮。
指揮能力特別強,還很懂得保護她這個菜雞。
玩這游戲一兩個月了,夏松蘿從來沒有贏過一次,這局竟然成功茍到最后。
心想自己也是出息了,遇到了玩小號炸魚塘的大佬。
退出游戲之后,主動加了他的好友。
說到這里,夏松蘿又不確定了:“這個游戲,同時在線的人數很龐大。我在家里玩游戲,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時候上線?”
就算他和她同時點擊匹配,被分配到同一局游戲的概率都很低。
何況剛好匹配進同一支隊伍?
要知道一局有100人,整整25支隊伍。
夏松蘿緊皺眉頭:“會不會是我多心,認錯人了?”
江航沒有應聲,拿出手機給“A”發消息:“有個女仔,喜歡玩《絕地求生》,她總是隨機四排,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和她匹配進同一個隊伍?”
A:不是吧航哥,你才買完套子幾天啊,就換新目標了?你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脈了嗎?
江航:少廢話。
A:放心,難度不是很大,但是需要耐心,還需要幾個同伙。
江航:你說。
A:首先,你需要一個高級黑客,比如我,入侵她家的WIFI。大型PC游戲連接服務器的時候,會產生特殊流量。
江航:她爸爸是科技公司的高管,能入侵?
A:這種入侵,只是簡單分析一下網絡流量特征,又不是窺屏。就像你站在她家大門外,觀察她房間里的燈有沒有亮,她爸還能阻攔?
江航:繼續。
A:我編寫一個腳本,就能隨時監測。她一啟動游戲,我立刻微信通知你,你同時點擊匹配。但這需要嘗試很多次,才能匹配進同一局,不是一天兩天能辦成的。
江航:分配進同一組,成為隊友的概率更低?
A:一局游戲分為25個組,但是分配進同一組的概率,并不是4%,而是完全碰運氣。不過你說她喜歡單排?”
江航:是。
A:那就簡單多了。選擇一個她凌晨玩游戲的時間,人少。你再找兩個人,和你三排。這樣你們就是三缺一。
A:這種游戲的匹配機制,會把一個單排的人,比如她,率先補進你們這個三缺一的隊伍里,成功率瞬間能達到80%。”
江航轉頭看向夏松蘿。
夏松蘿感受到他的視線,望過去:“怎么了?”
江航把聊天記錄,拉至能給她看的位置。
再把手機放在桌面上,朝她推過去。
夏松蘿看完,震驚的合不攏嘴。
他們三個竟然是一伙的?
她忍不住攥起拳頭,錘了下桌子:“這竟然是個殺豬盤!”
對付她爸爸,鏡像這伙人各種三十六計。
又是異國他鄉逢知己,又是勇闖中東難民營,又是一槍“爆”頭死遁,又是天降雇傭兵救援。
到她這里,竟然只使用最低級的網絡殺豬盤,瞧不起誰?
江航伸出手,想拿自己的手機,心想萬幸只是網絡上的小動作,沒出事就好。
手指剛觸碰到手機邊框,反應過來一件事,動作猛地停滯住。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用力抓起手機,“砰”,重重按在面前的桌面上。
夏松蘿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轉頭看江航,發現他緊繃著唇線,極力隱忍怒意的樣子。
夏松蘿緊張起來:“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江航一眼不看她,許久,才擠出一句冰冷的質問:“打游戲認識的男人,你竟然可以隨便和他約著見面?”
不等夏松蘿說話,他冷笑一聲,“真是難為你了,見這個變態還要瞞過你爸的眼線,沒少花心思吧?”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刺啦”刮擦地面:“不用解釋,和我沒關系。”
轉身就走。
夏松蘿說:“我沒見過他。”
江航正準備跨過警戒線,聞言頓住。
片刻過后,他轉身,眼神駭人:“你把我當傻子?沒見過?這么模糊的畫質,你能一眼認出他的外套和背包?相處過多久,才能認出他隨便一件外套?他難道就這一件外套?”
夏松蘿嘆了口氣:“我騙你做什么,真的沒見過。”
江航盯著她,從她眼底隱約透出來的“遺憾”,倒是信了她的話。
而這一抹“遺憾”,突然刺的他心口一痛。
夏松蘿微微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說:“只不過,差一點就見到了,真的,就差那么一點點。”
夏松蘿玩的是亞洲服,而他的IP地址在日本,住在北海道。
他們從夏天一起玩到冬天,每天一起打游戲、聊天、分享日常。在夏松蘿心里,他真的已經算是關系非常好的異性朋友了。
在朋友這個檔位,僅次于她的好閨蜜何淇。
“去年冬天的時候,他忽然給我發了一張照片。地點是阿勒泰將軍山滑雪場的山頂,是一張夕陽下的左側影,他的左手,舉著一杯咖啡。”
夏松蘿指了下手里的監控視頻,“穿著打扮,就和這人幾乎一樣。”
認識那么久了,那是他第一次發照片,雖然只是側影,夏松蘿也反反復復看了好久,印象才會深刻。
“當時我也在阿勒泰的將軍山,只不過我在山腳,我爸也在。”
他把這張照片發過來的時候,夏松蘿心口砰砰直跳,立刻朝山頂望去。
她來阿勒泰滑雪的事情,昨天晚上一起打游戲時告訴了他。
她還告訴他,將軍山頂的日落特別美。
通過微信,發送了一張日落的照片給他。
照片里,夏松蘿的右手出鏡了,舉著一杯咖啡。
他看完圖片,回到游戲里,夸完日落,又夸起來阿勒泰的雪景。
夏松蘿就笑:你住在北海道,還會在意雪景?
他等那局游戲贏了以后,才說:以前沒在意過,今天才發現,不同地方的雪景,差別還是挺大的。
夏松蘿說這不是廢話么。
結果第二天,他就從北海道來到阿勒泰。
同一個位置,換只手,拿著同樣口味的咖啡,拍下這張照片。
當時,夏松蘿的心里亂七八糟,猜他是不是誤會了,覺得他倆在網戀?
今后還怎么一起玩游戲?
夏松蘿不知道該怎么辦,就沒有回應。
他發完照片之后,也沒提見面的要求,只發送一句:“下雪了。今天,我覺得阿勒泰的雪,比北海道的雪美好千萬倍,你知不知道原因?”
就沒再說話了。
一副“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的既視感。
爸爸在身邊,夏松蘿不敢做出任何的回應,晚上連游戲都不敢打開了。
就這樣好幾天過去,一直沒聯系。
夏松蘿寢食難安,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不太對。
不管怎么說,這么久的游戲好友了,人家特意過來,她不能這么一聲不吭。
就算是誤會,解釋清楚也是好的。
換個角度想一想,他說過他沒有女朋友,她也沒有男朋友,當相親見一見,又能怎么樣?
畢竟,單看照片上的面部側影,那個深眼窩和高鼻梁,標準的骨相大帥哥。
于是,她鼓起勇氣,發了條信息過去,問他還在不在阿勒泰。
他回復說不在,但“距離很近”。
夏松蘿又鼓起勇氣,約他晚上去將軍山滑夜雪,順便在山頂一起喝杯咖啡。
一起吃晚飯是不可能的,她爸肯定會刨根問底,根本瞞不住。
他回復說“好”。
結果到了傍晚,沒等夏松蘿拿著雪板出門,他的微信電話突然彈了出來。
夏松蘿覺得奇怪極了,她和他只在游戲里說過話,從來沒在游戲之外語音交流過。
猶豫了下,還是接了。
誰知道聽筒里傳來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竟然是他媽媽打來的,逮著我罵了一通,說她兒子十八歲就結婚了,小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警告我不要當小三,不要破壞別人家庭。”
“我解釋說我不知道,他說他是單身,而且我倆只是游戲伙伴。”
“她罵的更難聽了,說我家長怎么教的,教出一個傻子,竟然輕易相信男人的鬼話,是沒教好,還是祖傳的傻子。”
當時,夏松蘿真是要被氣瘋了。
不是她輕易相信男人那張嘴,而是他那好幾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開著語音和她一起打游戲,一開一個通宵。
周圍安安靜靜,一聽就是獨居,完全不像有對象的樣子。
“我當場把他微信刪了,開電腦想去刪他游戲好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退網了,信息刪除的一干二凈。”
從這以后,夏松蘿玩游戲再也不亂加好友了,尤其是異性。
打王者被虐到稀碎,也不去抱什么大佬的大腿,生怕再遇到滿嘴謊話的渣男。
然而現在,夏松蘿開始覺得奇怪。
如果這是一個針對她的殺豬盤,那通電話里的內容,應該都是假的。
鏡像布局了幾個月,他整天給她當陪玩。
第一階段任務完成,只差一步就能進入第二階段,為什么臨時取消了?
難道出現了什么無法預料的風險,被迫中止了?
她說完以后,江航緊繃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都過去一年多了,像她這種性格,連相處的小細節都能記得這么清楚,意味著什么?
江航站在警戒線前,雙手插在褲兜里,指節在暗處緊攥:“你的意思是,沒有那通電話,你倆指不定就好上了?”
夏松蘿鎖了鎖眉頭,沒有回避,坦誠說:“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我沒有見到他,沒辦法做判斷。”
她只知道,一起玩游戲的時候,在游戲里,她真的很依賴他。
不知道從游戲進入現實,真實相處的時候,他會不會像游戲里那么可靠,她會不會依然依賴他。
夏松蘿覺得爸爸說的不對,黃毛并不是她的克星,“依賴感”才是。
“給我。”江航朝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不容拒絕的態度。
“什么?”
“他給你的側臉照片。”
“刪微信的時候就刪除了,我當時氣得不得了,留他照片干什么?”
江航咬字很重:“你確定?”
夏松蘿點頭:“當然了。”
江航那只手又插回褲兜里,走回來,在她對面懶散坐下,壓低聲音:“你說的這個美男計,和監控里的反社會變態,不像是同一個人。”
反社會人格,要么沉默寡言,要么殘暴易怒,或者兼具兩者。
總之,想讓這種人,持續幾個月去陪夏松蘿通宵打游戲,聊天消遣,非常艱難。
被游戲里的玩家虐一次,可能就要順著網線跑過去,一刀捅死對方。
監控里被殺的司機,就是個例子。
至于為什么他的穿著打扮,和處心積慮勾引夏松蘿,還成功了一大半的cheap人類似。
江航也能猜出幾分。
顧邵錚應該有好幾個干兒子,他把他們送去不同的地方,因“材”施教。
每次召喚他們回國做事,就命令他們幾個統一著裝。
這樣即便被盯上了,也分不清他的手底下,究竟養了幾個干兒子,各自擅長什么。
江航很想控制情緒,但他的情緒逐漸崩盤,又幾分咬牙切齒:“你那個網戀對象,叫什么名字?”
“我沒網戀。”
“我問你他叫什么!”
夏松蘿說:“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全網的游戲ID,都是‘影狼’。”
江航緩緩轉頭,目光好似鋒利的刀子,看向被困在服務區里、正流動著的人群:“既然照片刪除了,你的天賦不知道什么原因,暫時用不了,只能憑記憶,把這只藏在人群里的孤狼,抓出來。”
“你說什么?”夏松蘿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神經緊繃起來,也朝人群望過去,“你是說,他、他在這里?”
江航沉眸:“我認為是。”
監控視頻里的兇徒,是從東歐回來的。
不是雇傭兵,就是混幫派的,作用應該是打手。
而這個影狼,無論IP,還是代號,聽上去都像是被送去了日本。
送去日本能學什么?
忍術。
其中“監視”和“跟蹤”,是忍術最基礎的修行。
從夏正晨出發,到顧邵錚下命令召回幫手,足夠這個精通忍術的高手,從日本潛回來,在這里見機行事。
也就是說,一個險些成為夏正晨女婿的人,回來殺他了。
江航忽然搞不懂自己的立場。
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這里忙活什么?
江航聲音涼涼的,催促夏松蘿:“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把這個聲音好聽、硬帥的男人抓出來吧。你瞧,又下雪了,你倆趕緊見個面,你也剛好認真判斷一下,他究竟是不是你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