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棧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信筒。
金昭蘅叮囑:“不要忘記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你實在辦不到,別逞強,及時告訴我,我親自去送?!?/p>
金棧摩挲信筒,開始覺得,刺客這事兒的確挺重要,他阿媽都對他用上激將法了。
但這激將法確實很管用,金??梢赃x擇不做信客,原因是他不想做,而不是他做不來。
金棧承諾:“您就放心好了?!?/p>
“最好是?!苯鹫艳繏炝穗娫?。
金棧問:“夏小姐,你知不知道江航去哪兒了?”
夏松蘿猜測:“他打算和我聊過之后就離開這。懷疑我是刺客之后,我想他就算要走,應該也會先回一趟我們小區。趁我還沒回家,先去我家瞧瞧?!?/p>
“你去我家附近找他吧,還有二十一棟也去問問。 ”
金棧去拿車鑰匙:“那走吧,你沒開車,我正好送你回家?!?/p>
夏松蘿沒打算回家:“你自己去,我現在不回去?!?/p>
金棧皺眉:“我是律師,不能單獨去見通緝犯。你和我一起去,真有什么,有你在,好說一些。”
“我不去?!毕乃商}堅持,“他本來就懷疑我們倆,我們一起去,他更不知道要怎么想了?!?/p>
選擇繼續寄信,是給未來努力的自己一個交代。
現在的她,不想和江航再有什么牽扯。
金棧手持信筒,點了點她:“他是你未來的丈夫,他的死活,你不在乎?”
“你別把我想的那么笨。”夏松蘿看過一些這類型的電影,多少可以理解一些,“這封信出現之前,我和江航或許真會成為夫妻。但這封信寄來之后,我們的未來已經在開始發生改變了。我可以選擇他,也可以不選擇他?!?/p>
她能想到這一層,金棧還真是有點意外。
夏松蘿摸了下自己曾被刀刃抵住的脖子:“沒準兒,這封信里全是我對江航的痛斥,提醒自己,嫁給豬嫁給狗,也不要嫁給他?!?/p>
金??此@副恨恨地模樣,莫名有些好笑:“那你應該寄給自己,寄給他做什么?!?/p>
夏松蘿揚眉:“為了泄憤唄。提前甩掉他,當然要讓他知道。”
金棧沒有反駁她:“也不是沒可能,根據我家的那本古籍記載,明朝時期,真有一位嫁錯了夫君,毀了人生,想重新開始的客戶?!?/p>
“對吧。”夏松蘿想著就有。
她看的那些重生小說里,好多都是嫁錯了人,重生之后另嫁的。
只不過這種猜測,夏松蘿僅僅是隨口一說。
她能夠肯定,這封信和婚姻無關。
古代女子地位不高,屬于丈夫的附屬品,一旦嫁錯人,真就是毀一生。
現如今,過不下去可以離婚。別人她不清楚,夏松蘿反正不會因為一段錯誤的婚姻,費勁去尋三根青鳥羽毛。
愛錯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像她爸爸,年輕時的心血,被她媽媽偷賣,一蹶不振了很久,至今沒有再婚。
高三放寒假,除夕夜里,夏松蘿打王者榮耀輸了,單曲循環那句“如果能重來,我要選李白”,她忽然好奇問她爸,如果人生能重來,他是不是不選她媽媽了。
她爸當時正在廚房里做年夜飯,說:年輕時候是這樣想的,年紀上來之后,就不這么想了,這一段錯誤,或許也是我的人生必修課。
夏松蘿趴在沙發上,噓他:如果人生真能重來,肯定就不這么說了。所謂的成熟,不過是認命了,安慰自己。
伴著抽油煙機的噪音,她爸笑了:無論重來多少遍,哪怕我提前知道你媽會出賣我,我依然會選她。
夏松蘿不理解:為什么?。?/p>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嗎?
她爸穿著圍裙過來客廳拿東西,順手在她腦門彈了下:你是不是打游戲打傻了,沒有她,哪來的你?
就像他搞科研,錯了千萬次,終于得到一個正確答案。
當得到正確答案后,那些走過的彎路,或許都是必經之路。
夏松蘿大概是受他的影響比較深,也不喜歡反省、自責、后悔。
特別固執的相信,當下所有的選擇,不管看上去是對是錯,就是通往正確答案的路。
相比較內耗,她寧愿偏執一些。
所以,在未來,她心中無法接受,一心要想改變的事情,八成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情。
“金律師,你加油,我等著你的好消息?!?/p>
……
和夏松蘿猜測的差不多,江航和她分開以后,返回了瀾山境。
背山而建的獨棟別墅,后院是視角盲區。
再加上他對小區里的監控了如指掌,輕而易舉地從后門進入她的家中。
上次來,沒有注意過客廳,環顧了下,是很簡約的現代風格。
若說特殊,只有兩種物品和裝修風格不搭。
一種,是墻上掛著的一些書法字幅,類似“相信國家相信黨,相信愛情沒有好下場”這種。
另一種,是一件唐刀擺件。
在一堆線性抽象擺件里,它顯得格格不入。
江航走到那柄唐刀前,握住刀柄,提了起來。
不知道什么材質,比他想象中沉重許多。
這些年,江航研究的都是匕首類型的短刃,對他來說,這種屬于古武長兵刃,他比較生疏。
但木質刀架上刻滿了雷云紋,應該是擺來鎮宅的,并不稀奇。
江航將唐刀放回刀架,去往地下室。
一眼看到那個裝著各種匕首的鐵皮箱子,旁邊丟著改錐,和被改錐撬掉的鐵鎖。
所以,那柄蝴蝶刀平時是被鎖起來的,剛被撬開?
而箱子內部,戰壕刺摞在最上方。
江航仿佛可以看到兩個小時前,她蹲在鐵皮箱子前挑挑選選,最后在兇殘的戰壕刺,和花里胡哨的蝴蝶刀之間,猶豫不決?
他又上去二樓。這層有四間屋子,一間是他進去修理過水管的浴室。
一間是衣帽間,存儲還是很驚人的,各種風格都有,但大都偏運動,滑雪服最多。
專門有一面墻,被打造成了滑雪裝備收納墻。
僅是雪板都有幾十塊,單板和雙板都有。
其中還有兒童雪板,應該是她小時候用的,對她有一些特殊意義,拿來收藏了。
衣帽間的隔壁,則是她的“書房”,書籍十幾本,塑封都沒拆。
滿墻滿柜的手辦、玩偶、游戲卡帶。
江航沒進去,就只推門看了看,隨后關上門,去到她的臥室里。
一片狼藉。床上扔著睡衣,地面有碎掉的玻璃,還有一根棒球棍。
江航也沒怎么看,去到三樓,是她爸爸夏正晨的臥室和書房。
更簡單,一目了然。
江航沒逗留太久,就從后院離開,去往方家。
方睿揚還在門后跪著,靠著門快睡著了,聽到動靜,仰頭看到江航從樓梯上走下來,趕緊“噓”了一聲。
江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方荔真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方睿揚小聲說:“我媽昨晚和那個姓夏的,聊起來你叔叔,又觸景傷情了,喝了不少酒?!?/p>
沉浸在回憶里,都沒顧得上揍他。
可不敢把她吵醒。
江航走到方睿揚身邊,一手拽起他垂著的手臂,一手按住肩膀,用力一擰,把他脫臼的胳膊復位。
方睿揚疼得叫出聲,趕緊捂住嘴。
江航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去醫院檢查一下?!?/p>
方睿揚起身以后,才瞧見他耳朵沾著血,驚訝:“哥,你也被她打了?”
江航沒理他。
方睿揚咽了咽口水,后怕極了:“那個夏松蘿這么厲害的嗎?怪不得你要跑,你知道自己打不過她?”
江航轉身上樓。
方睿揚追上去:“連你都打不過她,她到底什么來頭啊?”
江航背對他說:“不去醫院,就繼續跪著?!?/p>
方睿揚不敢再多話,趕緊溜了。
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還是把方荔真吵醒了:“阿航,你受傷了?”
江航在旋轉樓梯拐角停下:“小問題?!?/p>
“你過來?!狈嚼笳孀鹕?,裹了裹披肩。
江航猶豫片刻,再次下樓,倚著沙發邊,沒坐下:“我真沒事?!?/p>
方荔真乍一看,他連衣領都被染了顏色,心頭一跳,猜測他和夏松蘿出門,遭遇了什么事情。
但再仔細一瞧,受傷的那只耳朵,周圍似乎有牙印。
她愣了下,原本飆升的擔憂,瞬間降低了一大半。
“你和夏小姐吵架了?”她覺得稀奇極了,“你和她很熟么?什么時候認識的? ”
江航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朝電視機前的相框望過去,猶豫了下,問:“方姨,你還是會想念我叔叔?”
方荔真回得很坦蕩:“你說呢,他在我心里的位置,這輩子都沒人可以取代,這一點你不是很清楚么?不然,你撐不下去的時候,也不會來找我了,對不對?”
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有一晚,方荔真回到家中,發現屋里倒著個男人。
黑帽黑衣,渾身是傷,滿手的血。
一開始以為進賊了,立刻想要報警,又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他就倒在電視機柜前,手拿著她和江銳合照的相框。
手上的血,把相框上江銳的臉都染紅了。
方荔真大著膽子,摘了他的帽子,扳過他蒼白的臉仔細分辨,終于認出來是江航。
距離方荔真上一次見他,已經過去十六年了。
他小時候,膚色特別白,臉頰微微有些嬰兒肥。
愛笑,笑起來眉眼彎彎的。
現在,如果不是特別熟悉他的人,很難再看到從前的影子。
臉頰連一絲多余的肉都沒有,鼻梁更挺了,眉眼冷硬得刀子似的。
方荔真有一位好朋友,在急診外科工作,請回家里給江航醫治,發現他最嚴重的傷口位于右肩,被一件錐形的利器貫穿。
傷口深處殘留了一點利器碎片,導致傷口無法愈合。
取出來以后,竟然是“冰”,一離體,立刻融化成了水,蒸發掉了。
實在詭異。
不知道是在哪里受的傷,至少五六天了,他早已體力透支。
方荔真感覺著,他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會來找她。
他心里應該也不確定,她是否還會像小時候那樣,把他當親侄子一樣照顧。
直到看到那張被擺在最顯眼處的照片,才終于不再強撐。
“我一直都想不通?!苯阶叩缴嘲l旁邊來,“你們感情那么好,為什么會分開?”
“你問過我好幾遍了?!?方荔真也回答過好幾遍了,但他總不信,懷疑她說謊話,“分開的原因很多,你叔叔在香港任職,而我工作重心都在內地,我們之間聚少離多。后來他辭職,隨你爸媽移民馬來,成為緝毒警,就更忙了?!?/p>
方荔真當時心中生出了不滿,她知道江銳的志向,哪怕她的事業發展得再好,也沒有對他提過辭職的要求。
但是他轉頭就跟著大哥大嫂,辭職去了大馬,導致他們之間的阻隔更大。
但這依然不是他們兩個分開的導火索。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江銳的緝毒警同事出事之后,他突然說,他今后不想要孩子,態度很堅決,怎么談都談不攏。
方荔真接受不了,她從小是個孤兒,一直都很想擁有一個血脈親人,體驗一下,那是一種什么樣子的感受。
當然,如果江銳沒有生育能力,那不要也可以。
但他所做的每一步選擇,辭職、移民、緝毒,都完全不為她考慮一丁點。
“我和你叔叔分手以后,就和阿揚的爸爸結婚了,他品貌家世都不錯?!闭f起來,方荔真又想起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所以,阿揚不成器,我并不會太在乎,我生他出來,就沒指望過他能多有出息,好好活著就行了。”
江航陷入沉默。
他其實很想告訴方荔真,叔叔跟著一起移民,很可能是為了保護他們一家人。
選擇去做緝毒警,是志向,也是想要時刻保持警覺性。
不要孩子,應該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不會太好。
但江航沒說,現在說這些,除了讓方荔真難過,沒有任何意義。
方荔真見他垂著頭,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輕輕嘆氣:“阿航,我們可以永遠記住過去,但不能被困在過去。”
“嗯?!彼笱芤痪?。
方荔真不多勸,知道自己勸了也沒用。
他的人生,早已困在那個夜晚了。
唯一破局的辦法,只能是查清真相,手刃那個兇手。
江航說起別的:“方姨,你幫我打聽一下夏松蘿的父母,詳細一些?!?/p>
方荔真微微一怔:“你和那位夏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以為他不會回答,竟然答了:“她可能是我的仇人。”
方荔真著實是吃了一驚,但隨即他又抬手,摸了下耳朵,眼底透著幾許迷惘,“也可能是我的……麻煩?!?/p>
從“麻煩”兩個字,去回味“仇人”,方荔真想歪了。她笑了笑:“好,我幫你調查?!?/p>
江航道了聲謝:“我先上去洗個澡?!?/p>
方荔真叮囑他:“注意點,先別讓耳朵見水?!?/p>
“好。”
江航答應的挺好,脫了衣服,涼水閥直接擰到最大,毫無過度的從頭上澆下來。
昨晚觸景傷情的何止是方荔真。
他自己也是一樣。
起初那幾年,他總是逼迫自己,不斷回到那個恐怖的夜晚。
逼迫年幼的自己爬起來,活下去。
最近幾年,他反而不敢再想了,每次想到,立刻強迫自己去想別的。
想維港的夜景,想吉隆坡的雙子塔,想亞庇的落日,想馬六甲上來來往往的船只。
不然,他怕他倒下之后,都沒有力氣站起來。
但是今天為了試探夏松蘿究竟是不是刺客,他又失控了。
十五年了,如果再找不到一個答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堅持多久。
涼水不斷從頭頂澆下來,江航默默站了將近半個多鐘頭。
拿定主意之后,他關水閥走出浴室,隨便拿浴巾擦了擦頭發,拿出一個雙肩背包,從保險柜里取出一些東西,裝進包里。
江航提著背包,下樓去:“方姨,我先走了?!?/p>
他原本就是打算走的,但沒有動這個黑色的行軍包。
方荔真站起身,神情中透出緊張:“你要去那個地方?”
她不知道是哪里,但就是上次令他遭受重創的地方。
這大半年來,他待在這里,除了養身體,就是在為出行做準備,打算再去一趟。
“不用擔心,這次我準備的還算充分?!苯絾渭绫持p肩包,“本來答應你,陪你們過完年再去,現在……”
信客家的信筒預示他有生死危機,他不能再等了。
“為什么忽然改主意?”方荔真不放心,朝他走,卻見他向后退了一步。
她就知道,很難把他留下了。
方荔真心中嘆氣,只能說:“萬事小心,熬不住了,記得回來?!?/p>
江航微微點頭,壓低帽檐,往門外走。
方荔真又說:“給你的錢,記得收下,出門在外,兜里有錢總是方便一些。”
“我有賺錢的門路,不缺錢?!苯阶叩介T口,腳步微微踟躕,“方姨?!?/p>
方荔真會意:“還有事情要我幫忙?”
江航垂了垂眼睛,經過慎重考慮:“稍后,如果有一位姓金的律師來找你,你幫我這樣告訴他……”
……
夏松蘿從金棧家里出來以后,去找何淇。
這個點,何淇上班去了,她有門鎖密碼,打過招呼之后,開門進去,在沙發躺下補覺。
睡了一個多小時,何淇翹班回來了。
拎回來幾瓶氣泡水,一袋檸檬,還有幾包零食,小西裝外套一脫,兩個人窩在沙發上打游戲。
登錄游戲的時候,夏松蘿又問一遍:“你翹班可以嗎?別被逮著了,還在實習期?!?/p>
何淇夾了一塊兒薯片塞嘴里:“放心好了,能不能轉正,和我是不是全勤沒多大關系?!?/p>
她爺爺是傳媒大學的教授,電視臺里的一位領導,從前是她爺爺的學生。
她走傳媒這條路,基本上是一片坦途。
其實何淇學習很好,業務能力也很強,但“關系戶”的標簽,總是如影隨形。
她也一點不在乎,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憑真本事進的電視臺。
登錄游戲之后,兩人進入組隊。
“等下,我改一下分路?!毕乃商}把常用的法師,改成了刺客。
進入選英雄界面后,她選了女刺客阿珂。
這英雄以前叫荊軻,后來大概是被舉報了,改成了阿珂。
何淇納悶:“你怎么忽然玩起來刺客了?”
夏松蘿最喜歡使用的英雄,是中路法師小喬。
何淇以前也覺得納悶,夏松蘿生活中熱愛極限運動,打游戲卻總是喜歡蘿莉和萌妹。
夏松蘿看技能介紹:“忽然想玩?!?/p>
何淇懷疑:“你會嗎?”
“試試唄?!毕乃商}說。
結果打了個0杠8,慘敗。
被對面嘲諷,被隊友舉報,扣了信譽分。
兩個人都掉了星。
夏松蘿禁不住笑了:“我玩刺客玩的真菜。”
何淇很無語:“你早說你要練英雄,我也選個練,虧我還拿了戰力英雄。”
夏松蘿說:“不就一顆星嘛,帶你打回來。”
再開一局時,金棧的電話打來了。
夏松蘿心里一咯噔,看時間,他應該去了瀾山境,見過江航了?
不,他沒找到人的可能性更大。
夏松蘿按下通話鍵:“金律師,怎么樣了?”
金棧的語氣很煩躁:“他又跑了?!?/p>
夏松蘿說:“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金棧煩躁的是:“他跑就跑了,還讓那位方女士告訴我,他會去天池,如果我想送信給他,去那里找他?!?/p>
夏松蘿微微怔:“長白山天池?”
她冬天常去長白山,西坡有個國際度假區,擁有亞洲頂級的滑雪場之一。
金棧卻說:“不是東北的長白山,是新疆的天山天池,位于烏魯木齊郊外。你不知道有兩個天池?”
夏松蘿還真不知道,她也經常去新疆滑雪,但都是把烏魯木齊當做中轉站:“那你買機票去唄,現在是新疆旅游淡季,機票很好買?!?/p>
……
聽她說的這么輕飄飄,金棧站在方家門外,氣不打一處來:“他明顯是在戲弄我,方女士告訴我,他騎機車去的,可能會晚幾天到,讓我過幾天再買機票?!?/p>
這邊過去烏魯木齊,四千多公里,而且進入西北大環線以后,夜間氣溫零下十幾度,他騎機車去?
和自殺有區別?
“而且,他一個東南亞長大的人,去北疆做什么?”
金棧懷疑他是在聲東擊西,故意引走自己,好去辦他自己的事情,“去北疆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他說去天池。你知不知道西王母廟就在天池。”
江航肯定是在故意整他,同時也在告訴他,他對信筒上的青鳥羽毛,有一定的了解。
這個通緝犯,對十二客了解的,似乎比他還多。
難怪阿媽也想從他口中問消息。
金棧說了半天。
只從聽筒里聽到另一個女聲:“選法師啊,你怎么沒改分路,又選的刺客?”
金棧險些背過氣去:“夏小姐!我在和你討論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在打游戲?”
夏松蘿說:“你先不要那么激動,他跑了,反正你也找不到,不如按照他說得做。過幾天去天池,飛機也就幾個小時,商務艙補個覺就到了,就算耍你,也不吃什么虧。”
“不吃什么虧?”金棧冷笑,“我憑什么跟著江航的節奏走?”
他是律師,從來都是讓對手跟著他的節奏。
一旦被對手給帶了節奏,那就距離敗訴不遠了。
“他也太小看我們信客。”
金棧剛問了他阿媽,信筒飄紅之后,還有一個辦法可以鎖定江航。
但是江航必須距離信筒在一定范圍內。
金棧說:“我現在立刻啟程,不管他最終目的是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他。”
夏松蘿:“那快去吧?!?/p>
“你必須和我一起去?!边@才是金棧給她打電話的目的,“我來這里見他,問題不大。但我將工作暫停,開著車到處跑,這件事很不同尋常?!?/p>
金棧自從做了律師這行,出了名的拼命十三郎。
起早貪黑,一年休息不超過十天。
忽然做出反常的事情,難保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這個風險他承擔不起。
現在律所私底下都快傳遍了,他對夏松蘿不同尋常。
帶著夏松蘿出門,可以掩人耳目。
“有損你的名聲,但我本來就是在為你辦事?!苯饤P陌怖淼?。
……
夏松蘿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她實在不想去:“我真不想見他,你就別難為我了,要不,你去找個女性朋友陪你一起去?”
金棧說:“我沒有女性朋友,只有女客戶和女下屬。而且我找人的方式,不能被不相關的人看到。夏小姐,你就當幫我這一次?!?/p>
難得他說話這么服軟,夏松蘿開始動搖,她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金棧軟硬兼施:“有件事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我又在騙你。你也聽江航說了,刺客是組織不是家族。家族一般是血脈傳承,組織則更看重個人天賦。咱們都知道,殺手一般都是從小培養,但也不乏有的人天賦異稟,年紀雖然大了,依然具有極強的可塑性?!?/p>
夏松蘿停下手里的游戲:“你什么意思?”
金棧說:“我前幾天找到你,說你是江航的女朋友,你堅持說,你根本不認識江航,結果他就在你附近,當晚你就認識了他?!?/p>
他頓了下,“現在江航說你是刺客,你也說不是。會不會明天、后天,你就會遇到刺客組織這一代的當家人,發現你天賦異稟,是個天選刺客,拉你入伙,培養你當繼承人?”
這下輪到夏松蘿冷笑:“拉我入伙,我就得入伙?”
金棧“呵”了一聲:“如果對方真要十分看重你,必須得到你,你猜他們會不會對你爸爸下手,對你身邊和你一起玩游戲的好閨蜜下手?”
夏松蘿手抖了下,捏緊手機:“你少嚇唬我!”
金棧笑了:“我嚇唬你?你也聽到了,我不了解刺客,我阿媽也不了解刺客,我們誰都不知道刺客是什么樣子,也許比我說的更兇殘千百倍。”
夏松蘿抿緊了嘴唇,從江航的狀態,她當然能感受到刺客的兇殘程度。
金棧繼續說:“如果我是你,我會想要知己知彼。目前唯一了解刺客的就是江航。真不想找他問清楚?”
“行了行了,你說那么多,不就是想我幫你當個擋箭牌嗎?”夏松蘿答應下來,“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了?!?/p>
……
金棧挑了挑眉,談判這事兒,他入行以來,還沒輸過。
而且最擅長抓對方的痛點。
自從選擇學習法律,他的人生目標就是成為頂尖法師,錯了,是頂尖律師。
金棧交代她:“你還在市區吧?我現在去律所拿東西,你一小時后過去律所找我,我們一起出發?!?/p>
不能耽擱太久,江航跑出范圍,就很難鎖定他了。
夏松蘿說:“知道了?!?/p>
不知道要追多遠,夏松蘿把家里的臨時密碼給他,讓他幫忙拿點東西。
衣服和日用品都可以隨時買,她要金棧幫她拿上戰壕刺和鷹爪。
金棧不認識,先搜百度圖片,才能確認哪個是哪個。
之后金棧回到了律所,他辦公室里放著出差用的行李箱,該有的都有。
重點是保險柜里,藏著一個小檀木箱子,他把檀木箱子取出來,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打開箱蓋,里面裝著一本書,書冊名字是以信客文字寫成的《追蹤術》。
金棧一遍也沒看下來過。
還有一件青銅制品,是個八卦羅盤。
羅盤正中有個凸起,可以將信筒橫著卡在里面。
這是信筒的底座。
原理和指南針是一樣的,信筒飄紅以后,和收信人之間的聯系變緊密了,只要江航在范圍內,信筒會在羅盤上旋轉,充當指南針的針,始終鎖定收信人的方位。
但是他搗鼓了半天,信筒動也不動。
難道江航已經跑出范圍了?
金棧沒法子了,只能又給他阿媽打電話求救,詢問該怎樣啟動這個羅盤。
金昭蘅:“需要血?!?/p>
金棧:“……”
他從果盤里拿起水果刀,準備扎破手指:“要幾滴?”
金昭蘅:“二三十毫升左右吧?!?/p>
“要這么多?”金棧真懷疑自己聽錯了,“那不是需要割手腕?”
“是得割手腕,你想割哪里?”金昭蘅說完,掛斷了電話。
這個信客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金棧扔掉水果刀。
恰好夏松蘿敲門進來:“準備好了沒?”
金棧拿外套:“你在這里等我一下,附近有個醫院,我開車去抽兩管血,很快回來。”
夏松蘿莫名其妙:“抽血?”
“啟動這個家傳羅盤,需要手腕血?!苯饤4┩馓?,“什么時代了,難道還要我割自己一刀?”
夏松蘿以為他怕疼,朝他走過去,趁他不注意,拽過他正在整理領子的手腕。
掏兜,蝴蝶刀“刷”地展開,在指尖打了個旋。
金棧的手腕立刻浮現出一條淺淺的血線。
隨后,這條血線逐漸開裂,鮮血才開始外流。
金棧原本驚得一個激靈,但夏松蘿這一刀,劃出很長一道口子,卻只有微微痛感,就像被螞蟻夾了一下。
且血也流得也很緩慢,握緊拳頭才會流,松開就不會流。
夏松蘿朝他挑眉:“怎么樣,不疼吧?”
金棧微微頷首:“很不錯,你這刀工,適合去當廚師,考不上編劇的話,可以考慮下新東方烹飪學校?!?/p>
夏松蘿給他個白眼,就知道他這張嘴,說不出什么好聽話。
“接下來,讓我給你帶來一點小小的震撼?!苯饤3衩匾恍?,將手伸到羅盤上。
五指向下,血液隨著手指流下來,一滴滴地,滴落在羅盤上。
其實安靜放血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做。
他偏要裝的高深莫測,以防止路上夏松蘿不聽他的話,給他添亂。
一邊放血,一邊隨口編了一段詞:“尺素未解封,羅盤貫西東,三川五岳指路,日月星辰做燈,血問收信人,身在昆侖第幾峰!”
實在是太像那么回事,夏松蘿是真被唬住了,站在一旁看他“施法”,大氣都不敢出。
尤其是他的血滴落在羅盤上之后,信筒忽然晃動了下,開始在羅盤上緩慢移動,最終定在一個方位。
“成了。”金棧收手,唇邊露出自信的笑容。
他到底要看看,他和江航之間,究竟誰帶誰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