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有停,反而越下越狂躁,砸在屋頂瓦片上噼啪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手在敲打。
我縮在自家炕上,裹著厚厚的棉被,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閉上眼睛,礦洞里那具腐爛的尸體、村長陰狠的眼神、李虎抹脖子的動作,就在黑暗中輪番上演。
“管不住自己那張嘴……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村長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就算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說,但只要我存在,對他們就是威脅。滅口,對他們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還有小雅……她弟弟的失蹤絕對和那礦洞里的尸體有關(guān)。如果村長他們知道小雅也起了疑心……
我不敢再想下去。
絕望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我一個半瞎的窮小子,拿什么跟村長斗?他有錢有勢,在槐樹屯當(dāng)了二十多年土皇帝,關(guān)系網(wǎng)盤根錯節(jié)。我去報警?空口無憑,警察會信我一個“臭流氓”的鬼話?何況我的眼睛根本沒法解釋。
等等……眼睛!
我的透視能力!
這或許是唯一的希望。雖然時靈時不靈,還總讓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但至少,它能讓我提前知道危險。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開始集中精神。
視線穿透墻壁,望向屋外。雨夜朦朧,但我的目光卻像雷達(dá)一樣掃過院子、籬笆、泥濘的小路……
沒人。
至少我家附近暫時是安全的。
但我不能掉以輕心。村長說了,半夜會讓李虎李豹去“處理”礦洞。他們會怎么處理?僅僅是掩埋得更深?還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那具尸體,會不會就是失蹤的前任村長會計張衛(wèi)國?三年前他莫名消失,家里人說他去外地打工了,但從來沒人聯(lián)系上過他。當(dāng)時就有人傳言他發(fā)現(xiàn)了礦上的黑賬……
如果真是他,那殺他的人……
我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越來越深。雨聲成了整個世界唯一的背景音。
我瞪大眼睛,不敢有絲毫松懈,時不時地就透視掃描一遍四周。這種高強度的使用讓我的眼睛又酸又脹,仿佛有針在扎,但我不敢停。
大概凌晨一點左右,我的視線再次掃過院外時,心臟猛地一跳!
兩個模糊的人影,正冒著雨,沿著村后的小路往后山方向去!
雖然隔著雨幕和夜色,看不真切,但那輪廓分明就是李虎和李豹!他們扛著鐵鍬和那個麻袋!
他們果然去了!
去處理尸體?還是去布置現(xiàn)場?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這是一個機會!如果我能知道他們到底在干什么,或許就能掌握證據(j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
恐懼和一股莫名的沖動在我體內(nèi)交織。我知道跟蹤他們無比危險,一旦被發(fā)現(xiàn),必死無疑。但一想到小雅哭紅的眼睛,想到礦洞里那具冤死的尸體,一股血氣就往上涌。
媽的!拼了!
我悄無聲息地溜下炕,套上破舊的雨衣,摸黑出了門。我沒走大路,而是鉆進(jìn)了小路旁的玉米地。雨水打在高高的玉米稈上,嘩嘩作響,正好掩蓋了我的腳步聲。
我的眼睛在雨夜中艱難地工作著,時而被雨水模糊,時而又能穿透不遠(yuǎn)的距離,鎖定那兩個移動的身影。
他們走得很急,很快到了后山,徑直走向那個藏著尸體的礦洞。
我躲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力望過去。
視線艱難地穿透雨幕和巖石的阻礙。
只見李虎和李豹搬開了村長之前堆放的石頭,打著手電,鉆進(jìn)了礦洞深處。
由于角度和深度問題,我看不清洞內(nèi)具體的情形,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光團(tuán)在移動,以及他們彎腰動作的影子。
他們在干什么?拖拽尸體?掩埋?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兩人出來了。麻袋看起來沉了不少,他們費力地拖著它。
我心頭一緊,他們要把尸體轉(zhuǎn)移?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我頭皮發(fā)麻!
他們沒有往山下走,而是拖著那個沉甸甸的麻袋,走向了另一個更陡峭、更深不見底的廢棄礦洞!那個洞因為發(fā)生過幾次塌方,早就被列為禁區(qū),平時根本沒人去!
兩人在洞口喘著氣,四下張望。
我死死縮在石頭后面,大氣不敢出。
確認(rèn)沒人后,李虎和李豹合力將那個沉重的麻袋扔進(jìn)了深不見底的礦洞!
沒有聲音傳來,仿佛那洞直接通往地獄。
扔完東西,兩人像是完成了任務(wù),明顯松了口氣,低聲交談了幾句,開始用鐵鍬鏟土和石頭,似乎想簡單封一下這個禁洞的洞口。
我的血液都快冰凍了。
他們不僅轉(zhuǎn)移了尸體,還把他扔進(jìn)了絕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的深淵!這樣就算以后有人懷疑,找不到尸體,一切都是白搭!
好狠的手段!
必須做點什么!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證據(jù)就這樣消失!
我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想找手機——哪怕拍下他們的背影也好!可我摸了個空,那破手機早就因為進(jìn)水開不了機了。
怎么辦?沖出去阻止?那是送死。
就在我急得渾身冒汗的時候,也許是情緒過于激動,我的眼睛突然一陣劇痛,緊接著,視野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簡單的穿透,而是開始“分層”!
我能同時看到地表拖著鐵鍬準(zhǔn)備離開的李虎李豹,又能看到地下那個被扔下去的麻袋正卡在深洞中部的一處緩坡上,麻袋口似乎松開了,露出一只慘白浮腫的人手!手上似乎還緊緊攥著什么東西!
更深的地方,礦洞錯綜復(fù)雜,像巨大的蟻穴。而在某個不起眼的岔道深處,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
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失聲叫出來!
在那黑暗的岔道盡頭,有一小堆胡亂丟棄的蘑菇,旁邊……赫然躺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蜷縮著,一動不動,但胸口似乎還有微弱的起伏!
是小斌?!他還活著?!被困在下面了?!
這一刻,巨大的震驚和發(fā)現(xiàn)小斌還活著的狂喜淹沒了我,讓我完全忘記了隱藏。
“誰?!誰在那兒!”李豹突然厲聲喝道,手電光猛地掃向我藏身的巖石!
我被發(fā)現(xiàn)了!
手電光柱像一把利劍,刺破雨幕,直直地釘在我藏身的巖石上。
李虎和李豹立刻放下鐵鍬,滿臉兇悍地朝我這邊包抄過來!
“媽的,還真有不怕死的!”李虎從后腰抽出了一把砍柴刀,刀身在雨水中泛著冷光。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幾乎要破胸而出!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絕望的恐懼。玉米地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現(xiàn)在跑絕對會被發(fā)現(xiàn)并追上!這亂石坡上,我無處可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的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求生欲,再次發(fā)生了異變!
劇痛襲來,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簡單的分層透視,而是猛地“拉近”!仿佛給我的視線加了一個超高倍數(shù)的望遠(yuǎn)鏡!
我瞬間清晰地看到了李虎因為緊張而抽搐的臉部肌肉,看到了李豹手里手電筒玻璃上的裂痕,甚至看到了幾十米外樹下,一只被雨打濕的知了正艱難地爬動。
但同時,遠(yuǎn)距離的透視和放大,帶來了巨大的負(fù)荷。我感覺眼球像是要爆開,頭疼欲裂,一股溫?zé)岬囊后w從鼻腔里流了出來,是血!
必須做點什么!必須擾亂他們!
我咬緊牙關(guān),忍著劇痛,將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那只幾十米外的知了上!
給我動!給我響!就像夏天最吵人的那樣!響起來!
我內(nèi)心瘋狂地嘶吼著,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純粹是絕望下的本能!
下一秒——
“吱——!!!”
一聲極其尖銳、響亮、完全不似雨夜該有的知了叫聲,猛地從那棵樹下炸響!在這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李虎和李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望向聲音來源。
“操!啥玩意兒?”李豹罵道,手電光立刻掃向那棵樹。
就在他們注意力被吸引的剎那,我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猛地從巖石后竄出,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像一只受驚的野兔,連滾帶爬地沖向下方的玉米地!
“在那邊!是李二狗!”李虎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了我逃跑的身影,立刻大吼著追來。
“追!絕不能讓他跑了!”李豹也反應(yīng)過來,面目猙獰。
我什么也顧不上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鉆進(jìn)玉米地!活下去!
雨水糊住了我的眼睛,泥濘拖拽著我的雙腿。身后的腳步聲和咒罵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柴刀砍斷枝條的呼嘯聲。
我一頭扎進(jìn)了茂密的玉米地,鋒利的玉米葉劃破了我的臉和手臂,但我感覺不到疼痛。我在比人還高的玉米稈中間瘋狂穿梭,依靠著透視能力勉強辨認(rèn)方向,躲避著腳下的坑洼。
“分頭包抄!他跑不了!”身后傳來李虎的喊聲。
腳步聲分開了,從兩側(cè)壓迫過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樣下去,我被抓住只是時間問題。
就在我?guī)缀踅^望的時候,前方地頭的情況通過透視映入我的腦海——那是一片村民堆放秸稈的地方,旁邊還有一個積肥用的大泥坑!
一個冒險的計劃瞬間形成。
我猛地改變方向,朝著泥坑沖去。在到達(dá)坑邊的瞬間,我故意腳下一滑,發(fā)出一聲巨大的驚呼和落水聲:“啊——”
然后整個人撲進(jìn)了惡臭渾濁的泥坑里,并且迅速沉了下去,只留下幾個氣泡和一圈圈漣漪。
幾秒鐘后,李虎和李豹追到了坑邊,喘著粗氣,用手電照著翻滾著淤泥的坑面。
“媽的!掉糞坑里了?”李虎捂著鼻子,厭惡地后退一步。
李豹用手電仔細(xì)照著泥坑表面,除了慢慢平息的漣漪,什么都看不到。這么臭這么深的泥坑,掉下去基本就沒了。
“咋辦?”李虎問。
李豹皺著眉頭,警惕地又用手電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玉米地,除了嘩嘩的雨聲,沒有任何動靜。
“估計淹死了。也好,省得咱們動手。”李豹啐了一口,“走,回去跟大伯說。這鬼地方,真他媽晦氣!”
兩人又在坑邊站了一會兒,確認(rèn)沒動靜后,才罵罵咧咧地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我才猛地從泥坑另一側(cè)的邊緣水下鉆出來,貪婪地呼吸著惡臭的空氣。
我剛才滑倒時,用盡最后力氣扒住了坑邊一塊凸起的石頭,整個人幾乎都埋在了惡臭的淤泥下,只留鼻子勉強露出水面。
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真的淹死在這里了。
我趴在泥坑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嘴里的污泥,渾身冰冷惡臭,瑟瑟發(fā)抖。
但我不敢停留。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回來查看?
掙扎著爬出泥坑,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憑借著最后一點意志力和眼睛殘存的能力,躲躲藏藏,繞了極大的圈子,終于在凌晨時分,摸到了村小學(xué)的后面。
小雅住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
我現(xiàn)在無處可去,家不能回,村長他們肯定盯著。我能相信的,只有她了。
而且,我必須告訴她——我找到小斌了!他還活著!雖然被困在了那個可怕的礦洞深處!
我用盡最后力氣,撿起一顆小石子,顫抖著扔向小雅宿舍的窗戶。
“咚……”
一下,兩下……
窗戶很快亮了燈,接著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
小雅驚恐疲憊的臉出現(xiàn)在窗口。
當(dāng)她看到窗下像個泥鬼一樣、渾身惡臭、還在流著鼻血的我時,嚇得差點叫出聲。
我抬起頭,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對著她,氣若游絲地說:
“小雅……后山……禁洞……你弟弟……還活著……”
說完,眼前一黑,我徹底失去了意識,栽倒在冰冷的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