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不斷沖擊著他們的身體,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被碎石劃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河道時寬時窄,水流也忽急忽緩。冥天緊跟在司馬南身后半步,靈力凝聚于指尖,那微弱的光芒勉強驅(qū)散著身周一小片濃稠的黑暗,映照出兩側(cè)濕滑、長滿深色苔蘚的石壁。司馬南一手緊握著短劍,另一只手摸索著石壁借力,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和頭頂嶙峋的怪石。腳下是深淺不一的河床淤泥和棱角尖銳的石塊,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唯恐滑倒或被暗流卷走。除了水流沖刷的嘩嘩聲和他們自己粗重的喘息、涉水時嘩啦的聲響,洞中一片死寂,那蝕骨蟲群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被徹底隔絕在身后,
冰冷的河水裹挾著最后一絲沖力,將他們狠狠甩在濕漉漉的河灘上。司馬南臉朝下栽進淤泥里,嗆咳出帶著血腥味的泥水,全身骨頭像散了架般劇痛。冥天則被沖撞在一塊半埋在淤泥里的巨石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痛哼,殘存的靈力光暈徹底熄滅。
星光,不再是洞窟縫隙中吝嗇的微光,而是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照亮了眼前開闊的河灘、遠處低矮起伏的丘陵輪廓,以及更遠方——那在夜色中如同匍匐巨獸般模糊沉寂的龐大城墻剪影。
“咳……咳……出……出來了?”司馬南掙扎著翻過身,仰躺在冰冷的淤泥上,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四肢百骸,經(jīng)脈中玉符反噬留下的冰針感仍在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刺痛。她側(cè)過頭,看到冥天正艱難地用手肘撐起上半身,臉色在星光下慘白如紙,嘴角還殘留著未擦凈的血跡,眼神卻死死鎖定了遠處的城墻。
“是城外……”冥天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劫難之后的沉重喘息,“郭府……在地下弄出這么大動靜……城里……”他沒說完,但司馬南已經(jīng)明白。地底崩塌,怪物咆哮,還有那沖天而起的蒼藍劍光……城內(nèi)此刻恐怕早已天翻地覆。
她嘗試挪動手臂,想撐起身體,卻發(fā)現(xiàn)連動一下手指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短劍還死死攥在手里,劍柄被河水泡得冰冷滑膩。河水的寒意透過濕透的、緊貼在皮膚上的冰冷衣衫,貪婪地吮吸著他們殘存的熱量,帶來刺骨的冰冷。疲憊如同山岳般壓下來,眼皮沉重得只想合上。
冥天似乎比她稍好一些,他喘息稍定,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河灘寂靜,只有水流沖刷岸邊的“嘩嘩”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幾聲犬吠。星光下的荒野空曠得令人心悸,仿佛危機只是暫時蟄伏。他看到了司馬南幾乎無法動彈的虛弱狀態(tài),掙扎著挪到她身邊,粗糲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一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靈力探入。
“經(jīng)脈……傷得很重……還有內(nèi)腑震蕩……”他眉頭緊鎖,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不能……不能留在這里?!彼ь^再次望向那沉寂的城墻,又警惕地掃視著荒野的暗影,“天亮后……這里太顯眼……必須找個地方……藏身……療傷?!?/p>
冥天咬緊牙關(guān),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目光在星光下迅速掃視——河灘向左側(cè)延伸,沒入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其后影影綽綽地聳立著幾塊風(fēng)化嚴重的巨巖,形成一處天然的凹口,勉強能遮風(fēng)擋雨。“那邊……”他嘶聲道,手臂用力,試圖將司馬南半拖半抱起來,每一步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泥漿“噗嗤”陷進腳踝。司馬南的呼吸驟然急促,經(jīng)脈中冰針般的反噬感讓她眼前發(fā)黑,只能勉強配合著挪動,濕透的衣衫緊貼皮膚,寒意如毒蛇般鉆入骨髓。短劍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劍尖拖過淤泥,留下斷續(xù)的劃痕。
他們踉蹌著靠近巖壁,凹口內(nèi)彌漫著腐葉和濕土的腥氣,空間逼仄得僅容兩人蜷縮。冥天將司馬南小心安置在巖壁最干燥的角落,苔蘚的濕冷透過薄衣滲入,激得她一陣戰(zhàn)栗。他迅速轉(zhuǎn)身,撕下衣擺浸入河水,擰干后敷在她額前,微涼的觸感稍緩灼痛,卻止不住她指尖的顫抖。
“靈力……枯竭了……”他低喘著,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絲微弱光暈,明滅不定地探向她心脈,“忍著點……先封住幾處大穴……止住內(nèi)出血……”指力落下時,司馬南悶哼一聲,冷汗混著泥水滑落,星光從巖縫漏入,映出她慘白唇上咬出的血痕?;囊暗娘L(fēng)聲嗚咽著卷過灌木,遠處城墻的輪廓靜默如墳,唯有地下河水的“嘩嘩”聲持續(xù)不斷,提醒著他們危機尚未遠離——暗影中,仿佛有無數(shù)眼睛在窺伺,等待黎明撕開這脆弱的屏障。
冥天的手指剛觸及司馬南冰涼的腕脈,一陣刺骨的陰風(fēng)突然從巖縫中灌入,卷起腐葉的碎屑撲打在臉上。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灌木叢的陰影深處,幾點幽綠的光點無聲無息地亮起,如同鬼火般搖曳逼近,伴隨著窸窣的摩擦聲,仿佛利爪在濕土上拖行。司馬南的呼吸一滯,短劍的握柄被冷汗浸透,她掙扎著撐起半邊身子,嘶啞道:“是……影狼!”話音未落,第一頭黑影已從灌叢中竄出,獠牙在星光下泛著寒芒,直撲冥天的咽喉。冥天低吼一聲,強行催動僅存的靈力,指尖光暈暴漲成一道薄盾,“鐺”地格開利爪,反震之力卻讓他踉蹌后退,撞在巖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更多的綠眼在黑暗中涌現(xiàn),包圍圈越收越緊,河水的“嘩嘩”聲被野獸的粗喘淹沒。司馬南咬破舌尖,劇痛讓她清醒幾分,短劍劃出一道弧光,精準刺入另一頭影狼的側(cè)腹,腥臭的污血噴濺而出,染紅了苔蘚。
冥天趁機喘息,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目光掃過凹口狹窄的入口,心中急轉(zhuǎn)——硬拼必死無疑,他必須找到一線生機,哪怕是用命去賭。風(fēng)聲中,狼群的咆哮與地下河的奔流交織,黎明前的黑暗壓得人喘不過氣,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嗤——!
冥天喉頭一甜,強行咽下涌上的血沫,那薄如蟬翼的靈力光盾在影狼接連的撲擊下劇烈震顫,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他眼角余光死死鎖住巖壁上方那道被碎石遮掩的、幾乎被苔蘚覆蓋的狹長裂口——風(fēng)聲正從那里嗚咽灌入,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迥異于腐葉與血腥的礦土氣息!賭了!
“司馬南!”他嘶吼出聲,聲音在狼嚎中破碎不堪,身體卻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不再格擋,而是猛地向后一撞,脊背狠狠砸在巖壁上!
“咔嚓!”本就風(fēng)化的巖石應(yīng)聲碎裂,更多碎石簌簌滾落。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冥天左手五指成爪,不顧一切地摳進那道裂口深處,指尖觸到一片冰冷滑膩、如同濕泥般的粉末!他猛地抓出一把,用盡殘余氣力,朝著最近撲來的幾雙幽綠瞳孔狠狠揚去!
“嗚嗷——!”
詭異的粉末在空中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腥氣,沖在最前的幾頭影狼如同被滾油潑中,發(fā)出凄厲的慘嚎,幽綠的眼睛瞬間充血閉合,瘋狂地甩頭后退,利爪在濕泥地上刮出深痕。包圍圈頓時出現(xiàn)一絲混亂。司馬南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空隙,短劍化作一道貼地寒光,精準地削斷一頭正欲撲咬冥天小腿的影狼前肢!污血噴濺,那畜生翻滾著栽進泥水里。
“嗒……”粉末落在濕漉漉的地上,發(fā)出輕微聲響。
更多的影狼被同伴的慘狀和那詭異粉末的氣息震懾,攻勢為之一緩,幽綠的瞳孔在黑暗中驚疑不定地閃爍,粗重的喘息噴出白霧,獠牙外露,卻一時不敢再上前。冥天背靠著冰冷的巖壁劇烈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摳進巖縫的左手鮮血淋漓,指縫里殘留著那冰冷的暗色粉末。他死死盯著狼群,不敢有絲毫放松。司馬南強撐著身體,橫劍擋在兩人身前,劍尖微顫,泥水混著血珠沿著劍脊滑落,滴在腳下的淤泥里。
“咔嚓!”一聲突兀的脆響,并非來自狼群,而是冥天腳下踩碎了一塊半埋的枯骨。這細微的聲響在凝滯的對峙中卻如同驚雷!狼群的低吼陡然升高,幾頭體型更大的影狼焦躁地刨著前爪,綠眼中兇光暴漲,似乎隨時會再次發(fā)起沖鋒。
嗤——!
冥天腳下枯骨的碎裂聲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得狼群兇性勃發(fā)。一頭壯碩的頭狼仰頸長嗥,幽綠瞳孔暴漲,后腿猛蹬濕泥,裹著腥風(fēng)直撲司馬南面門!
司馬南的劍比念頭更快。她旋身側(cè)避,短劍自下而上斜撩,劍鋒割開夜風(fēng)發(fā)出裂帛般的銳響?!班坂停 蔽垩熘敲w濺,劍刃卡進頭狼鎖骨,卻被狂暴的沖力帶得她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巖壁。劇痛撕扯著經(jīng)脈,喉頭腥甜再也壓不住,“哇”地嗆出一口血沫,盡數(shù)噴在狼首之上。
頭狼吃痛狂性大發(fā),獠牙擦著她脖頸撕過,腥臭的涎水滴落。冥天目眥欲裂,左手不顧劇痛再次狠狠摳進巖縫,抓出更大一把冰冷滑膩的粉末,朝著狼群最密集處死命一揚!
“嗤啦——!”
粉末如黑霧般彌漫開,刺鼻的礦土腥氣瞬間蓋過血腥。幾頭正欲撲上的影狼迎頭撞上,頓時發(fā)出比先前凄厲十倍的慘嚎,仿佛被無形的烙鐵燙傷。它們瘋狂甩頭,前爪拼命抓撓自己的眼睛,幽綠瞳孔竟冒出絲絲詭異的黑煙,皮肉“滋滋”作響,眨眼間便焦黑潰爛!連那頭被司馬南重創(chuàng)的頭狼也哀鳴著翻滾后退,在泥漿里蹭刮著沾滿粉末的傷處。
這慘烈的一幕終于鎮(zhèn)住了狼群。剩余的影狼夾緊尾巴,綠眼中兇光被驚懼取代,喉間發(fā)出威脅的低吼,卻徘徊著不敢再上前一步,只焦躁地在粉末覆蓋區(qū)域的邊緣刨抓濕泥。
冥天趁機脫力般滑坐在地,背靠巖壁劇烈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帶出細小的血沫。他攤開血肉模糊的左手,掌心殘留的暗色粉末在星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隱隱透著不祥。“……是‘蝕金砂’……”他喘息著,聲音破碎,“沾之……蝕骨腐肉……這群畜生……怕了……”
司馬南用劍撐著身體,抹去唇邊血跡,目光死死盯著狼群。蝕金砂形成的死亡地帶暫時阻隔了影狼,但那些畜生并未退走,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明滅不定,如同鬼火包圍著凹口。頭狼的哀嚎漸漸變成壓抑的嗚咽,焦黑的眼眶空洞地“望”向他們的方向,更添幾分毛骨悚然。
“撐……撐不了多久……”冥天艱難地吞咽,試圖凝聚靈力,指尖卻只冒出幾點微弱火星便倏然熄滅。經(jīng)脈枯竭,內(nèi)腑如焚,蝕金砂帶來的反噬正順著他摳挖巖縫的傷口絲絲縷縷滲入,整條手臂都開始麻木。
司馬南的目光掃過冥天青黑的手掌,心猛地一沉。她撕下衣襟一角,不由分說抓起冥天的手腕,用干凈布料用力擦拭他掌心和指縫殘留的粉末。布料迅速被染黑、腐蝕出破洞。
“別……沾上……”冥天想抽手。
“閉嘴!”司馬南低斥,動作更快,直到擦無可擦才扔掉破布。她自己的虎口也因握劍太緊被震裂,血混著泥漿,但此刻顧不上了。她側(cè)耳傾聽——遠處城墻方向,似乎隱隱傳來模糊的鐘聲?
狼群的低吼陡然升高!幾頭影狼試探性地向前挪動,鼻子抽動著嗅聞空氣,前爪謹慎地避開地上散落的蝕金砂粉末。包圍圈在緩慢地、無聲地縮小。星光下,那些幽綠的瞳孔閃爍著貪婪與耐心,仿佛在等待獵物流盡最后一滴血。
凹口內(nèi),腐葉的氣息被血腥和蝕金砂的腥氣徹底掩蓋。冥天的喘息越來越弱,眼皮沉重。司馬南握緊短劍,冰冷的劍柄讓她保持著一絲清醒,劍尖對準最近一雙逼近的幽綠狼眼,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黑暗濃稠如墨,黎明前的寒意刺入骨髓,只有地下河的水聲在遠處嗚咽,提醒著時間正一點點滑向未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