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帶路的京哥兒就著葉婉瑜的腳步走到很慢,他寬慰葉婉瑜道:“阿奴姐姐,你不用怕,北都府可不像南疆和海都府那邊,不拿罪奴當人看。”
“我和明哥兒的父母以前都是罪奴,但現在我們都已經有了良籍。”
他說葉婉瑜就安靜地聽,很快到了西院,京哥兒指著一排亮著光的房間道:“最后一間是你和春十娘的,好好休息吧!明日準時上工就是。”
葉婉瑜點頭致謝,但京哥兒并沒馬上轉身離開,而是提醒她道:“師父多半心中已經有數了,有事你還是不要隱瞞得好。”
葉婉瑜的心又懸起來,她試探道:“你們這,醫官主事?”
京哥兒表情很認真:“武爺主管北都府,他是管家不是醫官。”
葉婉瑜腦袋有些木,她思索著,玄武氏的當今家主叫玄武業,管家出面主事也合乎情理。
可就算被拆穿了身份,無仇無怨也犯不上把她交出去。
推開了屋門,春十娘正就著油燈縫著布條,見葉婉瑜神情嚴肅,立刻放下針線迎上前:“武爺為難你了?”
葉婉瑜也不理她,冷冰冰的坐在桌子旁邊,油燈的亮光一閃一閃地印在她坑坑洼洼的臉上,若是換了別人,估計是不敢直視她的臉。
春十娘見她如此情形反過來勸慰道:“那老頭看著是嚴肅了些,不過說話算是客氣的,咱們現在是罪奴的身份,你也得想通些。”
葉婉瑜目光冷厲地看向春十娘,直接開門見山:“你究竟和阿奴是什么關系?”
春十娘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閃爍間最終化為一聲長嘆,精氣神如被抽離了一樣,癱坐在凳子上。
“你們當真是想用懷上孩子的法子騙錢?”
春十娘面色凄凄:“大小姐,你天生是貴女,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賤民都是偷搶騙人之輩,就是今晚你不問,我也是要和你說的。”
葉婉瑜依舊冷著臉:“你若真心,以后若有機會不管能不能為阿奴報仇,我定當盡力而為,若你滿口胡言,早晚敗露了,咱倆就都得死在北都府。”
春十娘再抬頭時,她眼中已帶了淚光:“阿奴是我女兒。”
葉婉瑜雖有所猜測,但卻沒想到她們竟是母女關系。
“那是你把她給賣了?還是你們互相勾結?”
春十娘滿臉生無可憐:“我怎么可能賣自己的女兒,是阿奴那個殺千刀的爹,欠了賭債,偷偷把她賣給了人牙子,等我發現時,人早就被綁走了。”
“我一路從老家找到林州,花了一年輾轉打聽,才知道她被賣進了秦府,為了見她,我只能在林州城里的一家飯莊先找了工做。”
葉婉瑜挑了挑油燈芯子:“那你怎么和阿奴見的面?”
“我知道她被賣到秦府之后,整整是在秦府周圍徘徊了三個月,才找著機會,有個管事的愿意收錢帶口信兒進去。”
春十娘說著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可也就是這三個月的時間,她竟然不想離開秦府了。”
葉婉瑜知道一般府邸都愿意買帶死契的下人,而這些人雖然是下人,但畢竟是有口飯吃,而且若是攤上好的主家,生活比在外面會好很多。
她的貼身丫鬟紅梅就是死契,紅梅也說愿意一輩子侍奉她,陪著她。
“唉!”
嘆完氣的春十娘苦笑著:“阿奴是被派去伺候秦家公子,兩人年紀相仿,阿奴也是個伶俐的,她和我說秦家公子待她極好,她不想走了,說什么公子承諾,等她生了孩子就給她名分。”
葉婉瑜搖搖頭,這等地位懸殊的事情,她記得先生有講過,根本一點幻想也是不要有的。
剩下的事情不用春十娘再多說,她就替春十娘說道:“結果終究還是秦公子辜負了她,對吧?”
春十娘點頭:“秦公子說不能娶她為正妻,但也能保她衣食無憂,說是等阿奴生下了孩子,就另設置處小宅子給我們安身。”
“只不過宅子沒等到,阿奴就被灌了滑胎的藥,生生地打下了個已成了形的男胎,然后就像扔破抹布一樣地扔出了秦府。”
葉婉瑜不解道:“你說的林州秦府可是府衙大人秦鵬江的府上?不管他是真情假意,那日在出林州城的路上,他都沒認出我是個假冒的?不是說阿奴能被判了流放還是秦公子求的情么?”
春十娘擦了把鼻涕罵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當時聽那解差稱呼那小爺是秦公子,我都懵了。”
“阿奴被趕出來之后,非要見秦公子,我怕她有閃失就也只能陪著,秦公子,自始至終面都沒露,我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
“阿奴拗得很,她求我說只是要見一面,到時候不論秦公子說什么,她都會心甘情愿立刻離開。”
“可幾次去秦府鬧過之后,我們被家丁打個半死,反被秦府誣告我們母女訛詐,這才被關進了林州大獄。”
葉婉瑜坐到春十娘身邊,安慰她道:“阿奴真傻,她喜歡的秦公子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應該都是個做不了主的,你難道不知道秦鵬江有兩個兒子?”
“不,不知道!”春十娘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震驚。
“阿奴從來沒說過。”
葉婉瑜眉頭緊鎖,努力的回想著,對于林州府衙秦鵬江她倒是在父親的口中略知一二,秦鵬江確實是有兩個兒子,而在林州人的眼里,他們只是見過其中一個,卻并不是那日沖撞囚車的紈绔男子。
每年葉大金去京城運送貢金,秦鵬江都會在林州舉行個送行儀式,秦家公子每次都會跟在秦鵬江的身后,只是面色孺白,像個文弱書生。
先生尹之遠也是見過一次,還告誡她,以后若是選夫婿,可別選這等面相的,一看就是久病之軀,且是個經不住事的人。
當時她還以為先生是在映射她的臉,好幾日都裝病不去上課。
葉婉瑜不得不先岔開話題,目光落在春十娘剛才縫制的東西上:“那是給我的?”
春十娘立刻拿過軟布,對著她的脖子比量道:“這塊布軟,你可以系在脖子上擋擋汗水和灰塵,你那烙印的地方都腫了。”
葉婉瑜心疼地握緊春十娘的手,目光幽幽道:“阿奴死了,你心里一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