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從老君廟后墻的洞口鉆出來時,天已擦黑。懷里那柄玄鐵劍沉甸甸的,劍鞘上雕刻的云紋被體溫焐得發燙,仿佛有股微弱的氣流在里面涌動。老者說這是玄風當年的佩劍,名喚“清玄”,三百年前隨主人墜入輪回時斷裂,后被老道尋到殘片重鑄,雖失了大半仙氣,卻仍能斬妖除穢。
“此劍認主,需以心頭血養三日方能喚醒?!崩险叩脑掃€在耳邊回響,“但你要記著,玄塵的怨魂只是開端,他三百年吸納的妖氣早已滲入凡塵,如今他雖暫退,那些被妖氣沾染的邪祟卻會趁機作祟——這人間,要亂了?!?/p>
林凡攥緊劍柄,快步往村里趕。晚風比午后更涼,吹在身上竟帶著刺骨的寒意,像是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往肉里鉆。路過村東頭的蓄水池時,他忽然聽見“撲通”一聲悶響,像是有東西掉進了水里。
“誰?”他低喝一聲,摸出懷里的火折子點亮。
火光搖曳中,蓄水池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幾片荷葉,荷葉下隱約有黑影晃動。他走近了些,才看清那是條半大的黑魚,肚子翻著白,鰓幫子一動不動,顯然是死了。奇怪的是,魚身上布滿了青灰色的斑點,和玄塵怨魂的顏色如出一轍。
林凡心里一沉,用火折子往池邊照去。這才發現,池沿的泥地上爬著不少蚯蚓,都僵硬地蜷成一團,身體同樣泛著青灰。
“妖氣……”他喃喃道,握緊了清玄劍。老者說得沒錯,玄塵雖退,他散逸的妖氣卻像毒霧一樣滲透了村子的角落。
剛走到村口,就聽見一陣凄厲的狗吠。王屠戶家的大黃狗正對著自家豬圈瘋狂咆哮,前爪刨得地面嘩嘩作響。豬圈里傳來“哼哼”的哀鳴,夾雜著骨頭碎裂的脆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咋了這是?”幾個村民舉著鋤頭圍過來,臉上滿是驚懼。
林凡擠開人群往里看,胃里猛地一陣翻騰——王屠戶家那口三百多斤的老母豬,正趴在豬圈角落抽搐,肚子上破開個碗大的窟窿,腸子拖了一地。而在它身邊,三只剛滿月的小豬崽正紅著眼睛,瘋狂地撕咬著母豬的尸體,嘴角沾滿了鮮血,皮毛上竟也泛起淡淡的青灰色。
“造孽啊!”王屠戶的婆娘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早上還好好的,咋突然就瘋了?”
林凡盯著小豬崽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牲畜的溫順,只有一種近乎貪婪的兇戾,和玄塵怨魂臉上的獰笑如出一轍。是妖氣,這些畜生被妖氣浸染,失了本性。
“快把它們打死!”林凡急聲喊道,“這不是普通的瘋病!”
村民們還在猶豫,一只小豬崽突然抬起頭,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離它最近的一個孩童,猛地撲了過去。
“小心!”林凡想也沒想,抽出清玄劍往前一擋。劍鋒雖未開刃,卻帶著一股凜然正氣,小豬崽撞到劍身上,像被無形的墻彈開,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身體迅速干癟下去,最后化作一灘青灰色的膿水。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豬圈里的另外兩只小豬崽見狀,竟夾著尾巴想要鉆出欄板逃跑。
“還愣著干啥?!”林凡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些東西已經不是豬了,是禍害!”
村民們這才反應過來,舉起鋤頭亂砸下去。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快,豬圈里便只剩下兩灘腥臭的膿水,與地上的血跡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凡娃……這到底是咋回事?”王屠戶抹著臉上的冷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凡剛要開口,村西頭突然傳來一陣更密集的驚叫。他抬頭望去,只見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都透出慌亂的火光,有人影在墻頭上奔跑,嘴里喊著“著火了”“有怪物”。
“去看看!”林凡提劍就往村西跑,身后的村民們也紛紛抄起家伙跟了上來。
越往村西走,空氣里的妖氣就越重,那股腐爛的土腥氣幾乎凝成了實質。路過李寡婦家時,林凡瞥見她家院子里的老槐樹在無風自動,枝葉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樹干上裂開無數細小的口子,正往外滲著青灰色的粘液,像極了玄塵怨魂的皮膚。
“救命??!”張木匠的聲音從巷子深處傳來,帶著哭腔,“我家柱子……柱子被蛇纏上了!”
林凡沖進張木匠家的院子,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被纏在葡萄架下,渾身上下爬滿了筷子粗細的青蛇,那些蛇的鱗片泛著青灰,眼睛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正張開嘴往孩童身上吐著信子。
孩童的皮膚已經泛起青紫色,嘴唇哆嗦著,眼看就要沒了氣息。張木匠夫婦被幾條蛇擋在門口,急得用扁擔亂打,卻怎么也近不了身。
“清玄,斬!”林凡低喝一聲,舉起長劍對著蛇群揮去。雖然尚未以心頭血喚醒,但劍身上還是閃過一道微弱的金光。那些青蛇像是見了克星,紛紛發出“嘶嘶”的哀鳴,身體迅速僵化,掉落在地,很快便化作一堆青灰色的粉末。
他趕緊上前解開孩童身上的蛇尸粉末,探了探孩童的鼻息,還有氣,只是渾身冰涼,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青灰色疹子。
“快找棉被裹上,燒點艾草熏屋子!”林凡對著張木匠喊道,“這些蛇是妖氣所化,熏艾草能暫時壓制!”
張木匠夫婦連連點頭,手忙腳亂地去尋艾草。林凡站起身,看向村西頭的方向,那里的火光越來越大,隱約能聽見某種非人的嘶吼,像是無數野獸在同時咆哮。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玄塵的怨魂雖然被老君廟的金光打散,但其三百年積累的妖氣早已與人間的污穢糾纏在一起,如今失去了主魂的約束,正化作無數邪祟在人間肆虐——瘋癲的牲畜、變異的蛇蟲、甚至……被妖氣浸染的人。
“凡娃,你看天上!”一個村民突然指著天空,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林凡抬頭望去,只見原本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時被一層青灰色的霧氣籠罩,霧氣中翻滾著無數模糊的影子,像是有千萬只鬼魅在其中掙扎。月亮被遮得嚴嚴實實,連一絲星光都透不下來,整個村子仿佛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墨染的口袋,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妖氛……真的彌漫開來了……”林凡握緊了清玄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想起老者說的“人間劫數”,想起玄塵怨魂那怨毒的嘶吼,突然明白了——玄塵要的從來不止是報復他,而是要讓這人間變成和他一樣的煉獄,用無盡的痛苦和死亡來滋養自己潰散的魂魄。
“凡娃,現在咋辦?。俊贝迕駛儑松蟻?,臉上滿是惶恐,“這到底是啥天災???”
林凡看著這些平日里熟悉的面孔,他們的眼睛里已經開始出現和那些瘋癲牲畜相似的惶恐與戾氣。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喚醒清玄劍,必須找到克制妖氣的方法。
“大家聽我說!”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盡量保持平穩,“把門窗都關好,用艾草、硫磺熏屋子,別讓外面的霧氣進來!我去老君廟找那位道長,他一定有辦法!”
“你一個人去?”王屠戶擔憂地問,“外面現在太危險了。”
“我必須去?!绷址驳哪抗鈷哌^村子里此起彼伏的火光和慘叫,心里像壓了塊巨石,“這不是天災,是邪祟作祟,只有找到克制它們的法子,村子才能保住。”
他轉身看向自家的方向,那里暫時還沒有傳來動靜,爹娘應該還安全。他咬了咬牙,沒有回家,而是提劍朝著村西頭的老君廟跑去。
夜色深沉,妖氛彌漫。青灰色的霧氣中,不時有扭曲的影子閃過,發出凄厲的嚎叫。林凡握緊了清玄劍,劍鋒上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一顆微弱的星辰,支撐著他穿過重重妖氣。
他知道,這場人間劫數,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這個背負著三百年前因果的凡人,必須成為阻止這場浩劫的那道光。哪怕前路布滿荊棘,哪怕要面對比玄塵怨魂更可怕的妖魔鬼怪,他也必須走下去。
因為這人間,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