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塢里的敲打聲持續了幾天幾夜,奧羅·杰克遜號的傷痕在船匠們的巧手下一點點愈合。
船員們的生活也回到了熟悉的節奏,喝酒、打牌、吹牛,仿佛那場驚天動地的海戰只是一場宿醉后的模糊記憶。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道格拉斯·巴雷特,那個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男人,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不再主動挑釁任何人,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坐在船首像的陰影里,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船員們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走,那片陰影成了一個無形的禁區。
凱爾靠在二層甲板的欄桿上,海風吹動著他的衣角。他看著下方的巴雷特,輕輕嘆了口氣。
擦,不會給孩子揍自閉了吧?
其實,他并不能完全責怪巴雷特。
那個男人的世界里只有強者與更強者,信奉的是最原始的力量法則。
羅杰船長時日無多,這在巴雷特看來,就是“強者”即將隕落的信號,是團隊衰敗的開始。
他無法理解這艘船上那種超越生死的羈絆,就像旱鴨子無法理解大海的魅力。
凱爾自己呢?他跟隨羅杰在這片大海上闖蕩了二十多年。
從一個懵懂的少年,到如今海賊團的核心支柱,這艘船承載了他全部的青春和記憶。
二十多年的風雨同舟,就算是塊頑石也該被捂熱了。
羅杰、雷利、賈巴……這些人對他而言,早已是無可替代的家人。
而巴雷特上船太晚了,情感的基礎過于薄弱。
他的眼里只有羅杰的強大,卻看不到那份強大背后,足以讓所有人笑著追隨他走向生命終點的、獨一無二的領袖魅力。
“凱爾哥……”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凱爾的思緒。
他回頭一看,是巴基和香克斯。巴基將香克斯護至身前,探出半個腦袋。
“那個……凱爾哥,”巴基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你……你那天用的那招,就是讓巴雷特在地上抽筋的……是什么原理啊?能不能教教我?以后我再遇到海王類就不用怕了!”
香克斯一巴掌拍在巴基后腦勺上:“白癡!那是凱爾哥**果實的能力,你吃的四分五裂果實怎么學!”
他轉向凱爾,撓了撓頭,眼神里是純粹的好奇與崇拜,“不過說真的,凱爾哥,你那天操控風暴的樣子,真是太帥了!比船長還帥!”
“喂!香克斯!你敢說船長不帥?!”巴基立刻忘了害怕,跳起來跟香克斯爭辯。
看著這兩個活寶,凱爾臉上緊繃的線條柔和了下來,他沒好氣地一人給了一個腦瓜崩。
“少想些沒用的,有那閑工夫,不如多揮幾劍,把你們的霸氣練得像樣點。”
“好痛!”
巴基捂著腦袋,還不忘沖香克斯做鬼臉:“都怪你!”
香克斯才不理他,揉著頭嘿嘿傻笑,兩個小鬼頭你追我趕地跑遠了,甲板上又恢復了吵鬧的活力。
凱爾嘴上說著教訓的話,心里卻感到一陣暖意。
正是這些純粹而簡單的信任,構成了這艘船的龍骨。
“別對他們太嚴厲,他們還只是孩子。”
雷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手里拋著一瓶未開封的朗姆酒,叮一聲拋了過來。
“接著。”
凱爾伸手穩穩接住,用牙咬開瓶蓋,狠狠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像一條火線,從喉嚨燒到胃里,驅散了盤踞在心頭的幾分陰郁。
“我只是在想,為了給船換上一根新桅桿,我們花了這么大的功夫。”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目光落在遠處船塢里,工匠們正在費力地將一根巨大的主桅吊裝上船,“一艘即將駛向終點的船,真的還有必要這么做嗎?”
這個問題問的是船,還是人呢?
雷利靠在欄桿上,沉默地看著遠方,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正因為是最后的航程,才要用最好的姿態,不是嗎?”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銳利的光,“巴雷特的事,你做得很好。”
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些話,不適合我這個副船長說。但你不同,凱爾,你是這艘船上的‘家長’之一。家人的話,比命令更有分量。”
“家人嗎……”凱爾咀嚼著這個詞,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船首像下的那片陰影。
“庫哈哈哈!你們兩個老家伙,在這里偷偷分享什么好東西!”
一聲雷鳴般的大笑由遠及近,仿佛連甲板都在震動。
羅杰大步流星地走來,蒲扇般的大手一邊一個,重重地攬住凱爾和雷利的肩膀,差點把兩人勒得喘不過氣。
他一把奪過凱爾手里的酒瓶,仰頭就是一通“咕咚咕咚”的猛灌,看得凱爾眼皮直跳。
“嗝……好酒!”羅杰抹了把嘴,身上看不出一絲病態,反而充滿了太陽般灼熱的生命力
“我聽說凱爾你把我們的‘魔鬼后裔’給好好上了一課?干得漂亮!那小子就是欠收拾!整天把‘最強’掛在嘴邊,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強大!如果最強就是一個人縮在角落里發霉,那這種強大,老子才不稀罕!”
羅杰沒有提半句要去安撫巴雷特的話,仿佛那不過是航行中濺起的一朵無足輕重的小浪花。
他放開兩人,意氣風發地指著那根正在緩緩落位的新主桅,眼中是比夕陽更耀眼的光。
“看啊!我們的船馬上就要修好了!接下來,就是最后的航程了!”
看著羅杰那充滿感染力的笑容,凱爾心中的最后一絲陰霾也煙消云散。
羅杰船長最強的,從來不是他的霸王色,也不是他的劍術。
而是他這種能讓所有追隨者都忘卻不安與恐懼,心甘情愿地陪他笑到最后、燃盡生命的天賦。
清理雜音,守護這份獨一無二的“天真”,直到航程的終點。
這,或許就是自己現在最該做的事。
“喂,羅杰!喝那么多酒,嫌自己死得不夠早嗎?”
凱爾一把奪回朗姆酒,仰頭喝盡瓶中的酒,將空瓶遠遠拋進大海,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像是為一首樂曲,定下了最后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