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醉仙樓,夏晚問起買糧食的鋪子,羅曉英還真知道,說:“你還真問對人了,大江在醉仙樓當伙計,常幫酒樓去糧行里拿貨,光明巷子有間糧行,我也認識那老板,秤從來都是足足的。”
兩人沒有耽擱,徑直往光明巷子來。
夏晚看了一眼招牌,叫陳記米行,心想,不會和醉仙樓的陳掌柜有什么親戚關系吧。
糧行老板正靠在柜臺上打盹,店里沒有伙計,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出送貨去了。
“老板,大米和精磨的白面粉,怎么賣?”夏晚開口問道。
糧行的陳老板一下子驚醒,一邊答道:“大米十六文一斤,精磨的白面十四文一斤。”
羅曉英忙說:“陳老板,都是老熟人,便宜一點吧?!?/p>
陳老板這下才真正的醒了,定睛一看,認出羅曉英:“哦,是大江的嫂子呀,行,大米算十五文,白面十二文,你們要多少?”
羅曉英跟夏晚點頭。
夏晚爽快說:“好,一樣給我來十斤?!?/p>
“什么?”羅曉英一聽,急得差點跳起來。她一把拉住夏晚的袖子,將她拽到一邊,壓低了聲音,滿臉都是不贊同:“三妹子,你怎么買這么多精米白面?普通的糙米才十文,普通的面粉也才八文錢一斤!咱們過日子,得精打細算才行啊!”
在她看來,夏晚這花錢的手法,實在太過大手大腳。今天這兩筐翡翠豆腐是賣上錢了,可誰能保證這生意能一直做下去?萬一醉仙樓后面不要了,這錢花出去了,后頭的日子難道不過了?
夏晚知道她是好意,心里一暖,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嫂子,你放心,我心里有數。這錢,花得不浪費。”
她沒有多做解釋,有些事情,眼下她跟羅曉英是說不清的。
見夏晚態度堅決,羅曉英也不好再多勸。說到底,兩家雖以叔侄相稱,但本就不是正經的親戚,她一個外人,話說得太重了反而不妥。
只是,買了米面出來,羅曉英以為該回家了,卻不想夏晚腳下一轉,又領著她進了旁邊的雜貨鋪。
夏晚方才就看見這間雜貨鋪了,一進門就說:“老板,鹽多少錢一斤,糖多少錢一斤呀?”
老板是實在人,報的價,跟夏晚記憶中沒差別,當即一樣要了一斤。
鹽就算了,那是過日子離不開的。可糖多貴啊,尋常人家一年到頭也舍不得買幾兩,又不是什么必需品。
眼看著夏晚又要花錢,羅曉英實在忍不住了,再次拉住她:“三妹子,聽嫂子一句勸,糖就算了吧。留點錢在身上,心里也踏實些。”
夏晚卻搖了搖頭,神情格外認真:“嫂子,這糖一定得買。我剛才跟陳掌柜夸下??冢魈煲o他送一道新菜式,這道菜,非得用糖不可?!?/p>
聽她這么說,羅曉英才不情不愿地松開了手。
一斤鹽,一斤白糖,又花出去了六十文錢。夏晚卻還沒打住,看著貨架上黃澄澄的麥芽糖,又讓老板稱了一斤,又是三十文錢沒了。
羅曉英跟在后面,看著夏晚手里的銅錢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一抽一抽地疼。
從雜貨鋪出來,羅曉英沒忍住,問:“這下不買了吧?”
夏晚笑著搖頭:“不買了,沒錢了。”
兩人出了縣城,往村子的方向走一段路。羅曉英才說:“三妹子,不是嫂子多嘴,這錢,還是得省著點花。你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往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p>
“嫂子,我知道的?!毕耐硇χ鴳溃堑挥X得煩,反而覺得這份樸實的關心十分可貴。
她晃了晃手里剩下不多的銅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不,我方才路過肉鋪,聞著那肉香,饞得直流口水,本想割上兩斤給孩子們解解饞,最后不也還是沒舍得嗎?等明兒賺了錢再買!”
羅曉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回到村子里,夏晚跟著羅曉英,先到車家來接孩子。
車大嬸在院子外的桔子樹下補衣服,顧小山兄妹跟羅曉英的兩個兒女在一起跳繩,稻草編的繩子甩得飛快,四個孩子玩的開心,一開始都沒注意到,還是車大嬸說:“哎喲,你們回來了。”
顧小溪立刻不跳繩了,像只小狗似的跑過來,繞著夏晚轉:“娘,我跟春蘭姐姐、春生哥哥一起跳繩?!?/p>
夏晚笑著摸了摸顧小溪的頭,將帶回來的一小包麥芽糖遞給顧小溪,說:“娘買了一點麥芽糧,這一包,你拿給春蘭姐姐?!?/p>
車大嬸和羅曉英幾乎異口同聲:“你也太客氣了。”
夏晚笑著說:“嫂子陪我跑一趟,耽誤了半天的時間,別嫌棄才是。”又向車大嬸道了謝,顧小溪也和車春蘭說了話,她這才領著兩個孩子,回他們那單門獨戶的家。
兩個孩子要幫忙,夏晚拿出另外一包麥芽糖,交給顧小山:“帶著妹妹去吃糖,等下娘要幫忙的時候,再叫你們?!?/p>
顧小山滿臉訝異的表情,落在夏晚眼里,夏晚卻沒說什么。
日久見人心,她相信,只要她對孩子好,孩子哪怕心里對原主的成見,也會慢慢消融。
將米和面倒進缸里,白糖和鹽也放好,夏晚的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實了下來。
中午盛在碗里的開水早涼了,夏晚一口氣喝了小半碗,開始為晚飯和明天的工作做準備。
盛出兩碗精白的面粉,往面盆里摻了溫水,放了一小撮鹽增加筋性,然后開始和面。將面團揉到表面光滑,再用一塊干凈的濕布巾蓋好木盆,放在灶臺邊上醒著。
做完這些,她才背上空背簍,招呼道:“小山,小溪,走,娘帶你們摘桑葉去。”
顧小山背上小背簍,夏晚讓顧小溪走前面,母子三人摘了兩背簍桑葉,回來的時候碰到村里有名的長舌婦黃婆子。
黃婆子立刻問:“哎呀,夏三妹,你們摘這么桑葉,做什么呀?”
黃婆子的家離顧家也只隔了兩塊田地和一塊菜地,中間拐了個彎,算是近鄰了。
夏晚很不想理她,但又不好不理,隨口說:“家里沒吃的了,只好摘些桑葉回家,煮水喝,清熱解渴。”
黃婆子當然不信,不過夏晚已經帶著兩個孩子過去了,她也沒法再追問。
回家一檢查,面也發好了,一團面,膨脹起來,占了大半個面盆。
夏晚將面團取出,放在撒了干粉的案板上重新揉捏排氣,再次醒上。
然后,她才帶著兩個孩子去溪邊,將剛摘回來的桑葉一片片仔細清洗干凈。
為了保證第二天豆腐的新鮮和翠綠,洗好的桑葉不能久放。夏晚將它們放在一個大木盆里,再將整個木盆放在水缸里湃著,這樣明天一早起來,桑葉也是鮮活的。
把一切能提前干的活都先干完,面團二次發酵好,夏晚這才開始做晚飯。
她讓顧小山去灶下燒火,自己則將發好的面團取出來,在案板上搟成一張薄薄的大面皮。她從屋后的菜地里掐了一小把新鮮的香蔥洗凈,切成細碎的蔥花,均勻地撒在面皮上,將豬油化水,調上適量的鹽,刷上一層薄薄的油鹽。
然后,她將面皮從一頭緊緊卷起,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劑子。
顧小溪聞著廚房里飄出的香味,忍不住湊到門口,吸了吸小鼻子,好奇地問:“娘,這是做的什么呀,好香呀?!?/p>
夏晚回頭,看到她那副小饞貓的樣子,不由得笑了:“這叫咸花卷。等下蒸好了起鍋,你看看,它一層一層的,像不像一朵朵盛開的小花兒?”
她將一個竹篾編的蒸墊放進大鐵鍋里,把切好的面團一個個碼放進去。
這個時代沒有手表,全憑經驗估算時間。
夏晚估摸著差不多了,才揭開鍋蓋。
一股混合著麥香和蔥香的熱氣撲面而來,白白胖胖的花卷在鍋里擠擠挨挨,煞是可愛。
她用筷子夾起一個,小心地掰開,看到里面層次分明,已經完全熟透了。
“熟了!”她高興地宣布。
顧小山正準備退去灶臺下的火,夏晚連忙說:“不用退,我刷了鍋,正好接著燒洗澡水?!?/p>
她將二十多個花卷一個個夾進簸箕里晾著。洗了鍋,摻上大半鍋水。
這才拿出家里最大的一個海碗,滿滿當當地裝了八個花卷,放進一個小竹籃里,去院子外割了兩片姜藕葉,蓋在籃子上,遞給顧小山。
“小山,這個,你給車叔公家送去。今天多虧了你曉英嬸子幫忙,晚上又得麻煩他們過來,咱們得謝謝人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