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借著周末,打著“走親戚”的名義,開車過來了。
車子一開進下河村的地界,張友文就愣住了。
記寬闊平整的道路,道路兩旁是規劃整齊的綠化帶和太陽能路燈。
一棟棟嶄新的三層、四層小樓拔地而起,裝修得風格各異,有的古樸典雅,有的現代簡約,每一棟樓前都掛著“某某客?!被颉澳衬趁袼蕖钡恼信?。
他按照記憶,找到了許廣民家的老宅位置,那里矗立著一棟氣派的三層小樓,門口掛著一個精致的木質招牌——“琴琴客棧”。
客棧門口兩名穿著統一制服的服務員正微笑著引導客人辦理入住。
張友文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走了進去。
“先生您好,請問是住宿還是用餐?有預約嗎?”一個年輕的服務員禮貌地迎了上來。
“我……我找人。我找許廣民和張蘭。”
“您找我們老板和老板娘啊,請稍等?!狈諉T把他引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給他倒了杯茶,然后就去后院喊人了。
很快,張蘭就從后院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干凈利落的工作服,頭發盤在腦后,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又干練,和以前那個在田里干活、滿身土氣的農村婦女判若兩人。
張蘭看到他,先是一愣,“你來干什么。”
“姐,我……我正好路過,就過來看看你和姐夫?!睆堄盐恼酒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就在這時,許廣民端著一盤剛出鍋的菜從廚房走了出來,他看到張友文,也是一愣。
“稀客啊!”
“姐夫。”張友文看著許廣民,心里更是五味雜陳。
眼前的許廣民,哪怕腿腳依舊不利索,可腰板挺得筆直,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哪里還有半點以前因為腿瘸了落魄樣子。
張友文看著眼前這氣派的小樓,看著那幾個穿著制服的服務員,心里那點的優越感被擊碎,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喉嚨里翻滾。
“姐,”他終于忍不住,試探著開口,“那個……我聽說,你們現在……發財了?”
張蘭沒接話,只是走到休息區茶臺邊,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什么發財不發財的,就是日子比以前好過點了?!?/p>
這種不咸不淡的態度,讓張友文心里更沒底了。
他一咬牙,決定開門見山,“姐,是這樣。我那兒子,小超,不是談了個對象嘛,準備結婚了?!?/p>
“女方家里要求在市里有套房,這房價……你也知道。我跟孩子他媽尋思著,多給孩子付點首付,這樣小兩口日后壓力小一點?!?/p>
“這不是聽說你和姐夫現在……手頭寬裕了?!?/p>
“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一二十萬的周轉一下?等我們緩過來了,馬上就還!”
空氣仿佛凝固了。
“姐?”他試探著又喊了一聲。
“友文啊,”張蘭放下茶杯,聲音平平的,聽不出喜怒,“你剛才說,小超要結婚了?”
“是啊是啊,好事,好事!”張友文連忙點頭。
“那確實是好事?!睆執m點點頭,“到時候辦婚禮我肯定多隨個三百五百的。”
“姐.....您這......”
許廣民一直靠在后廚門框上,突然插話說道,“當年我這條腿要做手術。你姐哭著上門求你,提著家里最后兩只雞,又塞了兩千塊錢,求你幫忙找個市醫院的專家。你當時怎么說的?”
“你信誓旦旦給你姐保證,'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我跟骨科的李主任是鐵哥們,這點小事,一句話的事!’”
張蘭端著茶杯,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摩挲著,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在看多年前那個在市醫院走廊里無助哭泣的自己。
“然后呢?”許廣民繼續逼問,“你拿了錢,收了東西,轉頭就把我們晾在了一邊?!?/p>
“我們兩口子在市里人生地不熟,我拖著個瘸腿等你消息!結果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p>
“最后還是琴琴從學校大老遠跑回來,差點耽誤了期末考試。”
“張友文啊,你那個‘鐵哥們’李主任,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呢。”
說到最后,許廣民的語氣反而平靜下來。
張友文怎么也沒想到,許廣民會把這件陳年舊事翻出來,當年他確實收了東西,也確實沒辦事。
一個鄉下親戚的瘸腿,哪有他陪領導打牌重要?
“姐夫,我……我那不是忙嗎……等我給我哥們打電話的時候,您手術都做完了?!睆堄盐牡穆曇艏毴粑孟?,他試圖辯解,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張友文還是被轟了出去,這么多年都斷了聯系了,以后也就別上門了。
浮云山上的年味兒,被一股更為滾燙的激情所取代。
下河村村民們手中那一張張嶄新的紅色鈔票,定義了塵世的富足。
而安保部訓練場上,隊員們身上被汗水與泥漿浸透的迷彩服,則代表著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票。
司寧抱著手臂,站在高高的觀察臺上。
冬日的寒風卷著雪粒子,抽打在她的臉上,她卻紋絲不動,那雙冷靜到近乎漠然的眼眸,正精準地掃描著下方那片翻騰的泥沼。
每一個動作,每一寸肌肉的顫抖,每一次呼吸的紊亂,都在她眼中被無限放大,然后打上一個無形的評分。
“孫明宇!”清冷的聲音透過擴音設備,精準地砸在泥潭中一個壯碩的身影上。
“核心發力點偏了!”
那個被點到名的漢子,身體猛地一僵。
他喉嚨里迸發出一聲嘶吼,將背上那重達一百公斤的特制負重又往上狠狠顛了顛。
酸痛與灼燒感在他的大腿肌肉里同時炸開,每一次下蹲,都像是骨骼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但他不敢停,也不想停。
他身邊的同伴們,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汗水混雜著冰冷的泥水,從額角、從發梢,不斷滑落,將他們身上的迷彩服浸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口中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又被下一次粗重的喘息沖散。
“地獄訓練”,這是一個無比貼切的名字。
每一天,都有人在不同的考核項目中排名墊底,然后被無情地刷下。
沒有安慰,沒有惋惜,只有一句冰冷的“出列,回原崗位待命”。
離開的人眼神里只有對自己實力不足的懊惱,以及對那些依舊在泥潭中掙扎的戰友們,最深沉的羨慕。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
這次遠赴T國,跟隨山主參加那傳說中的“萬法大會”,究竟意味著什么。
那不僅僅是一份榮耀。
那是一場天大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