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脫的靈魂整個傻了,僵硬的轉頭,這才看清對方的真面目。
青白的臉上皺紋溝壑,佝僂的背和破舊的長衫都昭示著她生前的貧窮和苦難,氣呼呼瞪眼的樣子沒有半點兇狠。
虛脫的靈魂心中恐懼散了不少,連忙道歉,“對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那地方是我爸請的風水師特意選的,可當時我們沒發現有尸骨或者墓碑啊。”
老太太嘆了聲,眼里有些悲傷。
“你聽過瓦罐墳嗎?”
彈幕再次沸騰了,激烈的討論起來。
老太太自顧自的繼續說著,“我們家鄉的風俗,年滿六十的老人都會送進一個形似瓦罐的墳,子女每送一頓餐就加一塊磚,直到徹底封閉,跟活埋差不多。”
虛脫的靈魂沒吭聲。
封建時代很多這種吃人的風俗,人性的惡體現得淋漓盡致。
老太太嘆了聲,“后來地震,整座山都塌了,許多墳冢都沒了。我生前是給人做童養媳的,沒有名字。聽說生死簿上無名的鬼魂,都投不了胎。我沒去過別的地方,就只能守著自己的骸骨。突然有一天,有個好心的小伙子路過,發現了我的骸骨,給我立了個小墳包。墳包長出了草,和周圍的土地就沒什么區別了,許多年過去,山洪流沙,地勢風貌全都變了,我的骸骨越埋越深。”
大約是許久沒和人說過話了,她忍不住傾訴起過往來。
“那天你們挖墳,就差一寸就挖到了我。我的埋骨地立了別的墳冢,你們搶了我的家,我就成了孤魂野鬼。”
【愛恨歲月里:老奶奶好可憐啊。】
【我又不是星星發什么光:難怪人家纏著你,好不容易有個埋骨地,還被人給占了,換我我也生氣。】
【酒釀櫻桃:應該怪那個風水師,遷墳遷到別人墳頭去了,這不是造孽嗎?】
【萌妹紙不裝萌:瓦罐墳現在都還有,這些愚昧吃人的風俗什么時候才會徹底取締?】
虛脫的靈魂心境也不平靜,他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憐憫,“奶奶,對不起,我明天就帶爸媽回老家,給你立碑,以后清明除夕我都會給你上供。”
老太太擺擺手,“不用了,有個碑就行。”
老話說落葉歸根,她生前命不由己,只想死后得以安息。
步薇突然道:“我送你去投胎吧。”
老太太啊了聲,滿臉懵逼。
還能有這種好事?
彈幕也火熱起來。
【歲夢半尺見:我的三觀已經碎了一地,主播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百戰將軍:我上課都沒這么認真,期待。】
【色彩斑斕:太刺激了,直播間不會被封吧?】
正在屏幕前觀看直播的鄭志遠嘴角抽了抽,誰敢封真大師的直播間?除非想死。運營那邊昨天就已經試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步薇已經抱著電腦走出了帳篷,把電腦桌調高一個度。
周圍漆黑一片,只隱約看見有樹葉晃動。
沈正元皺眉。
剛才他就發現她那邊背景像是封閉空間,根本沒住酒店。
步薇已經點燃了生犀香。
探險地多白骨,難保沒有被困在這里出不去的冤魂。原本她只是想著,如果碰上了就順勢超度,也算功德一件。沒想到第一個超度的鬼魂,是在直播間里。
她取出黃符,朱砂沾筆,一氣呵成。
又開始布陣。
直播間的水友們看得一愣一愣的。
“生辰八字還記得嗎?”
老太太點頭,“元貞二年…丙申年十月初九亥時一刻,當初父母將我賣給人做童養媳的時候,公公特意找人測了八字的。”
步薇在符紙上提筆寫下,“你生前旁人對你的稱呼是什么?”
老太太想了想,“春丫,喬嫂子…”
步薇筆尖一頓,“還記得自己原本的姓氏嗎?”
這次老太太答得很快,“李,木子李。我夫家門口就種著一棵李子樹,這個字還是他教我的。”
步薇嗯了聲,“你于生死簿上無名,今我為你重塑姓名,取字為稚,寓意希望和新生,你可愿意?”
老太太目光睜大,剛才說起悲慘的過往時她不曾哭,死后墳墓被毀時不曾哭,淪為孤魂野鬼時不曾哭,而今卻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緩緩跪了下來。
“李稚多謝大師賜名。”
步薇受了這個禮,雙手分別持一張黃符,面色肅然,“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今有冤魂,生死無依,吾以符引,為其更名。十殿閻羅,望請恩允,生死簿現。”
話落,兩張符紙從她手中脫落,在空中重疊,隨即無火自燃。
符紙成灰,幾行金字一閃即逝。
李稚,生于丙申年十月初九亥時一刻,享年六十,于丙申年十月初九餓死于甕中。
她的生日,也是忌日。
“閻君已應允,現在我要隔空招魂,你需靜心凝神,不可有雜念。”
李稚點頭。
她屏住呼吸,放空思緒。
步薇雙手掐訣,“天地陰陽,萬物生靈,拜請諸天神佛,以符為憑,以香為引,招魂于此。李稚,速速現行!”
李稚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牽引,回過神來時就已經出現在步薇面前。
直播間上萬水友目睹這奇幻的一幕,簡直驚掉下巴,滿屏都是啊啊啊啊和臥槽。
【把酒敬清風:我錯了,大師你就是我的神,你看我跪的姿勢正不正確?】
【柚子半夏:我宣布從此以后就是大師的信徒,至死不改!】
【愛是低到塵埃的卑微:媽媽這個世上真的有仙女。】
【醒醒吧:大師收徒嗎?小跟班也行,洗衣做飯拖地我什么都會!】
【浪子無家:作為堅定的無神論者,我的信仰就此崩塌。】
李稚還有點懵,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隔空穿越了。
“大師?”
步薇看了眼燃盡的生犀香。
很好,沒出意外。
“我現在就送你去投胎。”
步薇手勢變幻,周身似有微光。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李稚感覺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周圍一切似都化為虛無,步薇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往前走,別回頭。”
李稚想說謝謝,卻已經踏進另一道門。
死亡的歸處,亦是新的起點。
人間渾噩幾百年,終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