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嘆也起身還禮,并示意大家坐下聊。
阮小二坐定,再次開口相詢:“趙官人,林教頭,武二哥。三位非是尋常人物,今日特意來尋我兄弟三人,不知所為何事?”
趙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此處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吃酒,酒足飯飽之后,尋一僻靜之處,小弟自當有潑天富貴相贈。"
阮氏兄弟聽他這么說,也只好按捺下來,當即開始推杯換盞,大快朵頤。
這一頓酒,直吃到日落西山。
六人皆是酒足飯飽,趙嘆喚來小二結了賬,扔下一大錠銀子,也不要找零,便出了酒樓。
反正錢是柴進給的,來的容易,去的也就馬虎。
阮小七提議:“趙官人,若要尋僻靜處說話,不如去我與五哥家中。我二人尚未娶親,家中除了一個老娘,再無旁人,最是方便。”
"如此甚好!”趙嘆當即應下。
于是阮小五帶著武松、林沖,阮小七帶著趙嘆與阮小二,六人乘兩船,朝著湖中阮家所在的高地劃去。
小船在湖面上飄蕩,四周是白茫茫的水霧,寒風吹過,酒意也醒了三分。
趙嘆坐在船邊,看似在欣賞湖景,實則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在酒樓那番做派,是險中求勝,不露些財力,如何能勾起阮氏三雄的貪念?
可財一露白,他自己也危險了,這茫茫水泊之上,漫說是林沖武松,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任由這幾條水耗子擺布。
如此行徑,無異于一場豪賭,賭的是這阮氏兄弟雖是亡命之徒,卻也不是沒腦子的蠢貨。
果然,他正思量間,卻見前面劃著槳的阮小七,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向自家二哥。
阮小二混跡江湖多年,心思比兩個兄弟要縝密得多。
這趙官人出手闊綽,談吐不凡,能被他稱之為“潑天富貴”的,又豈是身上些許碎銀可比。
為了點蠅頭小利,錯過一場天大的機緣,這等蠢事,阮小二自然是不會做的。
見二哥朝自己輕輕搖頭,阮小七當即回過頭去,也不言語,繼續劃船。
一場致命的風波,消弭于無形。
趙嘆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強作鎮定,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仿佛對剛才的一切毫無察覺。
看來,是賭對了。
他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打破了船上的沉默:“二哥,方才在鎮上不曾細問,你們這打魚的收成,近來可好?”
阮小二聽趙嘆問起生計,嘆了口氣:“唉!從前一網下去,能拉出四五百斤魚,甚至十幾斤的大魚都能撈著,收成還算不錯。可現在,不行了!”
趙嘆故作不解:“這是為何?莫不是這湖里的魚學精了?”
阮小二搖搖頭:“趙官人有所不知,我們這石碣湖,不過是梁山泊旁一水洼。水淺,大魚很少,以往打魚都去那里,如今可去不得了!”
趙嘆心中嘿嘿一笑,順著話頭接問:“這里離梁山泊不遠,水路也是相通,為何去不得?”
“嗨!別提了!”船頭的阮小七一槳拍在船舷上,“梁山泊那地方,如今被一伙強人占了,不讓打魚!他們聚了五七百人,在山上筑了寨子,整日打家劫舍,我們已經一年多沒去那邊下過網了。說起來,一言難盡!”
正說著話,小船已經靠上了阮家所在的那塊高地。
眾人棄船上岸,阮小五在前頭引路,將幾人帶到了一個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草亭之中。
亭子雖然簡陋,但收拾得還算干凈,亭中擺著石桌石凳,正對著茫茫湖面,倒也別有一番景致。
幾人坐下,趙嘆又將話題拉了回來:“這般占山為王,打家劫舍,官府就不管嗎?”
阮小五冷笑一聲:“官府比那強人還不如!他們派來捕盜的官員,下鄉來不先管強人,反倒先到我們百姓家里,把豬羊雞鵝吃個干凈,臨走時還索要盤纏!”
“如今梁山泊那伙人,鬧得可兇,誰又敢真去送死?官差都不敢正眼看他們,在村里待個四五日,便回去交差。”
武松聽得火起,一拳砸在石桌上:“恁地一群廢物!白拿朝廷的俸祿!”
趙嘆擺了擺手,示意武松稍安勿躁:“這么說來,那些強人倒瀟灑快活?”
“怎不快活?”阮小七艷羨地說,“他們占著那風水寶地,天不怕地不怕,官府也奈何不得他們!我聽人說,他們在山寨里,論秤分金銀,穿整匹的錦緞,整壇喝酒,大塊吃肉。”
“我們兄弟空有一身本事,卻不能像他們那樣,只能在這小小的石碣村里混日子,真是氣煞人也!”
趙嘆嘴角的笑意幾乎要壓抑不住,他干咳一聲,問道:“三位哥哥既有這般本事,日子又過得這般苦楚,為何不干脆上山去入伙呢?”
此話一出,阮小五和阮小七都閉上了嘴,齊齊看向自家二哥。
阮小二長嘆一聲,神色頗為沮喪:“趙官人,不瞞你說,我們兄弟三個,也曾商議過多次,想去那梁山泊入伙。只是聽說那山寨之主王倫,是個心胸狹隘之人,但凡有比他本事大的好漢前去投奔,他總要尋些由頭,或是刁難,或是拒之門外。”
“我兄弟三人也有些武藝,卻是怕投奔無門,反惹他猜忌,白白丟了性命。因此,這心思也就漸漸淡了。”
他話音剛落,林沖和武松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凜。幸好,若非趙嘆攔著,他們此刻恐怕已經在那王倫面前,進退兩難了。
三弟當真是深謀遠慮,算無遺策。
趙嘆見話說開了,時機已然成熟,便不再繞彎子:“倘若,有那識貨的英雄好漢,肯引你們上山,你們可敢去?”
“敢!怎么不敢!”阮小七一聽,立刻跳了起來,“若真有那等人物肯提攜我們兄弟一把,別說是梁山泊,便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敢去闖一闖!只恨我等兄弟三人,空有一身本事,卻無人識得,無人賞識!憋屈!”
趙嘆使勁掐著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面上卻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緩緩開口:“誰說無人認得?今日我不就與三位相識了?”
阮小二終于是聽出了趙嘆的話外音,他也猛地站起身來,拉著阮小五和阮小七,便朝著趙嘆拜了下去,聲音激動:“趙官人肯用我們一天,便是我們兄弟的恩主!水里火里,刀山油鍋,我等都去得!便是死了,也甘心!”
趙嘆終于不用再擰大腿了,他仰天放聲大笑,趕緊上前扶起阮氏三雄:“三位兄長快快請起!莫要再喚我什么‘趙官人’了,兄弟相稱即可。”
“既然三位兄長如此信任,小弟也定不負眾望!如今我有一計,非但能讓三位哥哥上得梁山,更能叫那王倫將出寨主之位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