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隨手朝著柴房的方向一指:“喏,在那兒關著呢?!?/p>
趙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間用爛泥糊出來的小屋,連扇門都沒有,大冬天就這么敞著。
趙嘆心里咯噔一下:“快帶我去看看?!?/p>
阮家兄弟見他面色不對,也不敢再嬉笑,阮小二在前頭引路,眾人一并朝著那間破柴房走去。
柴房里光線昏暗,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透進些許天光。
只見屋子的角落里,一個人被麻繩結結實實得捆在柱子上,歪著頭一動不動。
林沖走過去,伸出兩根手指在那人的脖頸處探了探,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回頭對著眾人搖了搖頭:“死了?!?/p>
阮小二走近一看,一拍大腿,懊惱地說:“嗨呀!這幾日只顧著去梁山泊跟那伙鳥人尋開心,竟把這柴房里還捆著個人給忘了!”
阮小五和阮小七湊過來看了一眼,臉上也都露出些許尷尬。
趙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暗道一聲可惜。
一個活著的探子,能問出的東西太多了。
梁山水寨的布防,頭領之間的關系,這些都是千金難換的情報。
再看這探子,衣著單薄,臉色發紫,定是凍餓而死,或許是阮家弟兄有意為之,想讓他死前受盡折磨?
人既然已經死了,多想也是無用,趙嘆很快便調整了過來,轉頭看向阮家兄弟:“他被抓之后,可有旁人接觸過他?”
阮氏三雄齊齊搖頭。
阮小五甕聲甕氣地說:“趙小哥說笑了,俺們兄弟都把他忘在這兒了,哪個外人還能摸到這里來不成?”
“那就好?!壁w嘆點了點頭,“找個地方,悄悄把人燒了吧,動作干凈些?!?/p>
阮小二應下此事,隨即招呼兩個弟弟處理后事。
眾人出離了柴房,在院中曬著太陽,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阮小五處理完后事,走了過來:“趙小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我阿娘家吧,那地方僻靜,住著的都是這次跟我們一起去鬧事的幾家兄弟,沒有外人,說話方便?!?/p>
趙嘆點頭應允。
一行人來到水邊,分乘兩條小船,朝著湖心深處劃去。
船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來到了一片地勢較高的陸地,上面零零散散地建著幾間草屋,炊煙裊裊。
小船靠岸,幾個正在岸邊補網的漢子見到阮氏三雄,都笑著站起來打招呼。
“二哥你們回來了!”
“這幾位是?”
阮小二大笑著介紹道:“這幾位是與我們共謀大事的英雄好漢!快,去把家里藏的好酒都拿出來,再弄些魚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漢子們一聽是自己人,態度立刻熱情起來,紛紛將趙嘆一行人往屋里讓。
眾人又在上次草亭議事的亭子旁,架起了一口碩大的鐵鍋,鍋里是剛從湖中撈上來的肥魚,配上些野菜菌菇,咕嘟咕嘟地燉著。
俗話說千滾豆腐萬滾魚,魚湯若想鮮美,就得久燉。
不多時,一鍋奶白色的魚湯,湯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香氣四溢。
酒壇子也被搬了上來,泥封一拍開,一股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
武松本就是好酒之人,一見到這陣仗,哪里還忍得住,他也不拿碗,直接抱著酒壇子牛飲。
阮氏三雄一看,好家伙,這位武二爺把喝酒當喝水一般?
三人不甘落后,也一人抱著一壇牛飲起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好不快活。
沒過多久,四人腳邊就東倒西歪地躺了七八個空酒壇。
另一邊,林沖則被那幾個年輕的漁民圍在了中間。
這些漁民一輩子生活在水上,最是好奇官府朝廷里的事情。
如今有個真正做過京官的八十萬禁軍教頭與他們同席,自然是拉著問個不停。
“林教頭,那東京城當真遍地都是黃金嗎?”
“林教頭,您在朝里當官,是不是天天都能見到官家?”
林沖被這群淳樸的年輕人逗樂了,他難得地放下了心中的郁結,端著酒碗,與他們說起了自己在東京時的見聞,說起了東京城的繁華,相國寺的香火,禁軍校場上萬馬奔騰的景象。
說到得意處,林沖眼中也放出了光彩,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橫刀立馬,意氣風發的崢嶸歲月。
而趙嘆這邊,則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坐到了幾個上了年紀的老漁民身邊。
他喝了一口鮮美的魚湯,開口問道:“老丈,這梁山泊的水路,當真有八百里?”
一個須發半白的老漁民笑著回道:“哪有八百里那么玄乎,說出去唬人的。不過這水泊確實大得很,春夏時節,蘆葦連著蘆葦,不熟的人進來,轉上三天三夜也轉不出去。”
趙嘆接著問:“這梁山泊里的水路,怕是沒有比你們更熟的了吧?”
老漁民點點頭:“嗯,打我記事起就在這水上漂著,閉著眼睛也知道哪條水道能行船,哪片蘆葦蕩出不去。”
趙嘆心中一喜:“哦?那這水泊里,物產如何?”
“物產可是豐富得很!”另一個老人接過話頭,“一年四季,魚蝦不斷。水里有的是草魚、鰱魚,岸邊還能打些野味。要不是王倫那鳥人斷了咱們的生路,光靠這水泊,我們就衣食無憂?!?/p>
趙嘆一邊聽,一邊點頭,心中暗暗盤算。
他發現,這些祖祖輩輩生活在水邊的百姓,不僅僅是打魚的好手。
他們每個人還都是出色的船夫,對這片水域的利用了如指掌。
只要給他們兵器,稍加訓練,就是一支天生的水軍。
石碣村這個地方,地理位置也極為重要。
石碣湖連通著梁上泊,可以當作扼守梁山的頭一處水道,平時可以作為梁山通往外界的前哨站,戰時也能成為一個穩固的后勤補給基地。
這些人,這片地,都是無價之寶。
趙嘆在心中默默地規劃著未來的藍圖,等拿下了梁山,一定要把石碣村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阮小二這時晃晃悠悠的,端著一大碗酒走了過來,他將酒碗遞給趙嘆,然后舉起自己手里的酒壇,對著眾人高聲喊道:“來!咱們敬趙小哥一碗!三日之后,咱們就去梁山上,坐他娘的交椅!”
“好!”
“坐他娘的交椅!”
草亭周圍的漢子們全都舉起了手里的酒碗酒壇,聲震四野。
趙嘆笑著舉起手中的海碗,一飲而盡,他看著眼前這些面孔,這些淳樸熱情的漁民,就是自己日后的根基。
三日后,晌午時分,王倫今天的心情好得出奇。
他特意換了身嶄新的細布長衫,腰間束著一條淡藍色的絲絳,捧著一盞剛沏的雨前龍井,慢慢地品著。
自打清晨一起來,他臉上就掛著笑,見誰都樂樂呵呵的。
守在廳外的兩個的嘍啰湊在一起,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哎,你看大頭領今天是怎么了?跟新娶了小媳婦似的?!?/p>
“誰說不是呢!早上我去后廚,還聽見大頭領哼小曲兒呢?!?/p>
兩人正說著,杜遷和宋萬一前一后地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