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一人,身軀魁梧之極,面色赤紅,一部虬髯如同鋼針般根根豎起,頭上戴著一頂范陽氈笠,身上披著一件綠羅袍,威風凜凜,煞氣逼人!
不是那托塔天王晁蓋,又是何人!
在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手里都提著哨棒,正是剛才送碳的那兩個莊客。
原來,剛才那兩個送炭的莊客回去之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吳學究那幾個朋友,一個比一個氣勢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尋常的故友。
于是他們就把酒肆里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晁蓋說了。
晁蓋何等人物,立刻就感覺事情蹊蹺,他當即就帶上人,親自趕了過來。
沒想到,人還沒進門,就清清楚楚地聽到吳用激昂無比的說:“吳用,愿隨頭領上梁山!自此之后,但憑驅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晁蓋只覺得一股血奔著心就沖了出來,頓時怒火中燒!
好家伙!梁山的賊人膽子也忒大了,挖墻根都敢挖到我晁蓋的莊子上來了?!
他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一腳,踹開了店門,晁蓋是何許人也,那是有托塔之能的神人。
只一腳便將那破舊木門踹的七零八落,晁蓋剛看到吳用,張嘴還沒說話,就立刻被吳用身邊站著的武松吸引住了。
這大漢!好強的氣勢!
晁蓋自己就是頂尖的高手,眼力毒辣。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個面容冷峻的漢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悍勇,此人絕對是個硬茬子!
他收回視線,冷著臉沖屋里問話:“學究,我聽聞有遠客到訪?這天寒地凍的,怎么不請到我的莊上去暖和暖和,反倒在這野店里受苦?”
吳用此時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邊是自己剛剛決定誓死追隨的趙嘆,另一邊是多年來對自己照顧有加,情同手足的老大哥。
他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而此時趙嘆在心中暗罵一聲,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看晁蓋這架勢,明顯是來者不善。今天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決定先拍一通馬屁,緩和一下氣氛,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多點禮數總是沒錯。
只見他主動上前一步,對著晁蓋一抱拳,朗聲笑道:“哈哈!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晁天王了吧!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氣概,不同凡響!”
“在下趙嘆,與吳學究乃是舊相識。今日湊巧路過東溪村,便特來拜會,與先生請教一些學問上的事情。沒想到竟驚動了晁天王大駕,實在是罪過,罪過!”
趙嘆本以為自己又賠笑又放低姿態,至少能讓晁蓋放下戒心,給個臺階下。
可他哪知道,晁蓋在門口時正好聽到吳用要跟著他們上梁山。此刻他心中怒火正盛,對趙嘆這套虛與委蛇的江湖客套,晁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只是對著吳用說:“學究,莊上已經備好了暖閣熱酒,就等你了。隨我回去吧!”
說完,他甚至連等吳用回答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微微一偏頭。
他身后那兩個手持哨棒的莊客,立刻心領神會,一左一右,就要上前,去“請”吳用。
趙嘆心下一沉,看來今天這嘴炮是打不動了。這晁蓋是鐵了心要用強了!
就在那兩個莊客的手即將碰到吳用肩膀的瞬間!
“誰敢!”
一聲怒喝,如同晴天里響起一個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那兩個正要上前的莊客只覺得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武松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吳用身前,右手按在腰間樸刀的刀柄之上。
刀雖未出鞘,但凌厲的殺氣已經透體而出,整個酒館的溫度都好像降了幾分。
那兩個莊客哪里見過這等氣勢,只覺得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腿肚子一軟,不由自主地就后退了兩步。
武松也沒搭理他倆,一雙虎目銳利如刀,直直盯著門口的晁蓋:“晁天王!吳先生是我等的座上賓,要去哪里,要跟誰走,他自有主張!豈容你等在此強請?”
“今日,誰敢動吳先生一根指頭,先問問武松的刀,答不答應!”
武松一人一刀,就那么簡簡單單地站在那里,護住了身后的吳用、趙嘆和阮小五。
那兩個提著哨棒的莊客,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不敢向前半分。
他們感覺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剛剛從山林深處走出來的斑斕猛虎,那股子撲面而來的兇悍,讓他們手腳發麻,渾身僵硬。
這兩個莊客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敢往前踏出一步,眼前這個大漢絕對會像殺雞一樣,干脆利落地宰了他們。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他們跟著晁蓋也見過不少所謂的江湖好漢,亡命之徒。可那些人跟眼前這個大漢比起來,簡直就像是溫順的小綿羊,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門口的晁蓋,此刻卻是又驚又怒!
驚的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強硬。在這山東地界,誰聽了他托塔天王晁蓋的名頭,不得恭恭敬敬地給上三分薄面?
怒的是,他竟然被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晚生后輩,在自家門口如此威脅,這口氣他如何能忍?
晁蓋渾身筋肉繃緊,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扣住門框,用力一掰,竟將整條門框從墻上拆了下來!
就在晁蓋要動手之際,趙嘆忽然踏前一步,站在了武松的身側。
“晁天王!”
他對著晁蓋朗聲說道:“你敬重吳學究才學,難道就是將他圈在這小小的東溪村,陪你飲酒清談,供你閑暇之時請教一二嗎?”
晁蓋聞言,渾身動作一滯,勃然大怒:“一派胡言!我與學究相交莫逆,情同手足,豈容你這黃口小兒在此挑撥離間!學究在我這里,雖談不上富貴,卻也衣食無憂,受人敬重!總好過跟著你們這些打家劫舍的強人,上山落草為寇,做那沒臉沒皮的勾當!”
趙嘆冷笑一聲:“我敬你晁蓋也是條響當當的好漢!可你這番話,卻是糊涂至極!”
“你說得沒錯,先生在你這里衣食無憂,可這是先生想要的嗎?他胸中所學,是安邦定國之策,不是陪你在這喝酒聊天!你若真當先生是手足兄弟,就該放他去更廣闊的天地施展抱負,而不是將他困在這小小的東溪村!”
“讓寶珠蒙塵,這就是你晁天王的敬重之道嗎?”
趙嘆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了晁蓋的痛處,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又何嘗不想有一番作為,他又如何甘心在這東溪村做一個小小的保正,可要成大事業,時機、機遇缺一不可,他也是有苦難言。
晁蓋嘆了口氣,看向吳用,威風凜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絲疲憊:“學究,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酒肆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吳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