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看著晁蓋,看著這個多年來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兄長,又看了看擋在他身前的武松,還有那為自己據理力爭的趙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然后他對著晁蓋,深深地作了一揖,一躬到地:“晁大哥,你對吳用的厚愛,吳用此生感激不盡,不敢相忘。”
“然,良禽擇木并非嫌舊巢之陋,而是慕高枝之遠。吳用所求不過是能有一方天地,施展平生所學,不負此生!”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晁蓋一眼:“晁大哥,你多珍重。吳用,告辭了。”
話音剛落,趙嘆不等晁蓋一方有任何反應,立刻一聲低喝:“走!”
武松和趙嘆的配合也越來越有默契,趙嘆話音剛落,武松猛地踏前一步!
“鏘——!”
一聲清脆的刀鳴,樸刀瞬間出鞘,一道寒光閃過,映著門外照進來的陽光,亮得刺眼。
兩個莊客“啊”的一聲,以為武松就要痛下殺手,連忙后退數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武松卻是根本沒有去看那兩個已經嚇傻了的莊客。
“阮小五!護住先生和三弟先走!”
他一聲爆喝,人已如猛虎下山,直撲門口的晁蓋!
阮小五早就蓄勢待發,他根本不用吩咐,在趙嘆喊出“走”字的瞬間,就已經動了。
他一把拽住吳用的胳膊,另一只手拽著趙嘆,轉身就朝著酒肆后墻那扇舊木窗猛地撞了過去!
“嘩啦——!”
木窗連帶著半邊土墻,被阮小五這一下撞得粉碎!
三人從撞開的窗口一躍而出,瞬間消失在屋外的茫茫白雪之中。
幾乎在阮小五撞墻的同一時刻,武松便與晁蓋戰在一處。
武松沒有半分試探,起手就是奔著開膛破肚去的橫斬!
這一刀,快到了極致!
晁蓋根本來不及多想,他將手中那根門框豎著擋在身前。
“鐺!”
晁蓋只覺得一股巨力從門框上傳來,震得他雙臂發麻,虎口劇痛,腳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心中大駭!這漢子好大的力氣!
他自負神力蓋世,等閑二三十個精壯漢子都近不得身,卻不想今日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后生,一刀逼退。
然而,不等他穩住身形,武松的第二刀已經到了!
刀鋒一轉,貼著門框的邊緣滑過,直削晁蓋握著門框的手指!
這一招陰險狠辣,逼得晁蓋不得不松手后撤。
可他剛一松手,武松的刀勢便再度變化,由削變刺,刀尖直取他的心窩!
快!
太快了!
攻勢連綿不絕,一環扣著一環,根本不給人喘息之機!
晁蓋在這山東地界縱橫多年,靠的就是一身硬功夫和萬夫不當之勇。
電光火石之間,晁蓋一腳踢在門框上,將門框踢得猛地向上一挑,磕開武松刺來的刀尖,同時借力向后急退,總算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就這一步,給了他喘息之機。
他將那沉重的門框舞得呼呼生風,護住周身要害,一時間竟是水潑不進。
武松見狀,攻勢更猛。
他手中的樸刀化作一道道寒光,劈、砍、撩、刺、抹、斬,招招不離晁蓋的頭臉、咽喉、胸腹。
吳用的離去讓晁蓋心神大亂,此刻又被武松這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搶了先手,一時間竟只能狼狽防守。
“鐺!砰!鐺!”
撞擊聲不絕于耳。
轉眼間,二人已經交手了三四十招。
晁蓋越打越是心驚。對方的刀法之剛猛,是他生平僅見。每一刀劈來,都含著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道。
自己雖然后手接招,被迫防守,但能將他托塔天王晁蓋壓制到這般地步的人,江湖上何曾有過?
這漢子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梁山何時有了這等絕頂高手?!
他卻不知,他心驚,武松更是心驚。
好一個托塔天王晁蓋,果然名不虛傳!
自己趁他心神大亂,搶占先機,本以為能速戰速決。
誰知這人竟只用一根破門框,就硬生生頂住了自己幾十招的猛攻。
無論自己的刀多快,多刁鉆,總能被他恰到好處地擋下。
而且,晁蓋的腳步雖然剛開始有些凌亂,但這幾十招拆換下來,竟慢慢穩住了陣腳。
只見晁蓋將那門框舞得虎虎生風,時而為棍,時而為盾,招式剛猛霸道,大開大合。
二人皆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從酒肆里打到酒肆外,又在雪地中激戰。
百余招轉瞬即過。
然而人力有時而窮,激烈的搏殺讓兩人的體力都消耗巨大。
饒是兩個鋼筋鐵骨的漢子,此刻也已是氣喘吁吁,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
晁蓋捏著門框的手臂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每一次格擋,都感覺一股巨大的震蕩之力傳來,讓他氣血翻涌。
這后生,好猛的力道!
武松也同樣不好受,他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對方的力量實在太過驚人,每一次硬碰硬,都讓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震蕩。
托塔天王,果然有托塔之能!
就在此時,那兩個被嚇得癱軟在地的莊客,總算回過神來。
他們見自家莊主似乎漸漸力竭,對視一眼,互相壯了壯膽,提著哨棒,顫顫巍巍地想要上前幫忙。
“莊主,我等來助你!”
晁蓋百忙之中瞥見二人的動作,當即目眥欲裂,怒喝一聲。
“退下!”
晁蓋心里清楚,這種級別的交手,他們兩個上來就是送死。
別看眼前這漢子也已力疲,但以他的狠辣手段,若是鐵了心要宰掉這兩人,拼著挨自己一下,也費不了多大功夫。
自己不能讓兄弟們白白送了性命。
晁蓋和武松這等級別的高手相爭,勝負只在毫厘之間,容不得半點分心。
就這么一錯神的功夫,武松身形一矮,避開晁蓋橫掃而來的門框。與此同時,他右腿如同出膛的炮彈一般,一腳狠狠踹在了晁蓋的左肩之上!
“砰!”
晁蓋被這一腳踹得站立不穩,噔噔噔連退三步才勉強停下。
他只覺得左肩一陣劇痛,半邊身子都麻了。
武松一擊得手,卻沒有乘勝追擊。
他看著那兩個舉著哨棒,一臉驚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莊客,心里反倒涌起一陣說不出的別扭。
這算什么?搞得自己好像是趁人之危,勝之不武一樣。
他緩緩收刀而立,一雙虎目看向晁蓋。
晁蓋杵著那根布滿刀痕的門框,胸口劇烈地起伏,看著武松。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誰也沒有再動手。
良久。
晁蓋仰天長嘆一聲。
那嘆息聲里,有著棋差一招的不甘,更有英雄的落寞的蕭瑟。
“罷了!”
他將手中的門框扔在地上:“你們……好自為之吧!”
他終究是晁蓋,是名震山東的豪杰,自有他的氣度。
人各有志,強留無益。
再打下去,也不過是徒增傷亡。
武松手腕一抖。
“噌”的一聲清響,樸刀入鞘。
他對著晁蓋,鄭重地一抱拳:“晁天王,承情了!”
這一禮,是英雄對英雄的敬意。
雖然立場不同,但對晁蓋的本事和氣度,武松是佩服的。
“后會有期!”說完,武松轉身一個箭步,追著雪地上的腳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