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長時間地思考一件事了。
他的寵物蛇思思盤在桌面上,安安靜靜的陪著他思考。
余夏的手指在冰涼的蛇皮上一遍又一遍的劃過,來來回回。
理科世界里的問題總有標準答案,但人生的選擇,往往沒有。
他拿起筆,在“沖刺NOI”的“劣勢”那一欄,重重地寫下了兩個字:年齡。這畢竟真不是靠努力就能輕易抹平的差距。他又在“備戰高考”的“優勢”欄,寫下了:可控、穩健。
他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一旦理清頭緒,做出了判斷,就不會再反悔。
風險厭惡基因,在此刻控制住了少年人慣有的冒險沖動。
最終,他在“備戰高考”的位置,堅定地用紅筆畫了一個圈。
主意已定!
周一,江靜知再來時,余夏直接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她:“我選高考。NOI全國賽,盡力而為,但不強求。從現在起,到期末,主攻學校功課。但周六我會加一堂信息課。”
他的安排清晰、冷靜,決斷不容置疑,完全不像一個十三歲孩子做出的未來規劃。
江靜知聽罷,心中一塊石頭悄然落地,但隨之涌上的是一種復雜的情緒——有為他選擇穩妥的欣慰,也有對自己那點“自私”猜測隱隱的羞愧。
只聽他接著說道:“周五的實驗……”然后語氣頓了頓,才補充完整:“只能先暫停,推到七月份NOI之后再說。”
她迅速收斂心神,點了點頭:“好。按你的計劃來。”
江靜知鋪開書本,正要開始今天的課,卻見余夏依然愁眉不展。
“怎么?還有顧慮?”她問。
“你哪天下午沒課?”余夏去關了門,聲音壓得很低。
江靜知想了想:“周二和周五。干嘛?神神秘秘的。”
“會開車嗎?”余夏追問。
“高考完拿到的本兒。你到底想干嘛?”江靜知警惕起來。
“太好了!這事非你莫屬了!”余夏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被更深的陰霾覆蓋。
“什么事?”江靜知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我要你幫我看看我爸在干嘛,我懷疑他外面有人。”余夏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沒有平日的冷靜,翻涌著困惑和一絲被壓抑的憤怒。
啊?見鬼了!怕什么來什么。
“不行!這樣做有法律風險!侵犯**權!而且,這是你父母之間非常私密的事情,我一個外人,絕對不適合介入!”江靜知心里一驚,還是堅定的拒絕。
“你怎么不幫我?”余夏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怎么知道的?”江靜知的聲音緩和下來,決定看看情況再說情人節的事。
“我是他兒子,我能沒感覺嗎?”余夏語氣生硬,“我想我媽也有感覺,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我現在要證實一下。”
江靜知一想,也對,自己都能看出余志超的晚歸不正常,更何況是家人。
“那也不能用非法手段去‘證實’。你能說一個比較靠譜的證據嗎?”
“我爸不回家,這你知道吧?他晚歸的次數越來越沒譜,手機現在貼身放著,以前都是隨手扔客廳茶幾上,來了電話誰在跟前誰幫接。”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前幾天,我在他書房找打印紙,在他抽屜最里面,看到一個首飾盒,里面是條金項鏈,牌子挺貴,但我媽不戴金首飾,她喜歡玉質的。”
“這事很棘手,也真的讓人很難過。但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冷靜和合法的方式去處理。能不能找你家里其他人來解決問題呀?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江靜知對余家的事知之不多。
“開服裝公司。我爺爺起的家,前兩年爺爺奶奶回老家了,這邊就給我爸管了。老家那邊還有服裝廠,是我叔叔在管。”
“你媽媽呢?”
“我爸媽是中學同學。懷我妹妹之前,我媽是我爸的公司助理。”
“哦。你確定現在是解決問題的好時機嗎?我看你現在情緒很激動。沖動是魔鬼。我不希望你做出可能令你后悔的事,甚至犯法。”
他看向江靜知,眼神銳利,好像被冒犯了:“時機?再不動手就晚了!我上周六去找他,就在他公司附近咖啡廳,居然看見他和一個年輕女人在一起,動作……很親密。我認得那女的,是行政部的,叫姜瑜!”余夏恨得咬牙切齒,拳頭不自覺地攥緊。
難怪當初江靜知和余志超說句話,余夏的眼神都這么冰冷,心里憋著火。
江靜知注意到他用了“動手”這個詞,立刻嚴肅警告:“‘動手’是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任何形式的暴力都絕對不可以!這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會把你搭進去!你想保護媽媽,結果自己先完蛋了,這算什么保護?”
余夏被她的嚴厲震了一下,撇撇嘴:“不是打人!是動手整治!想對不起我媽?沒門!”
哦,不是動手打人就好。
江靜知稍微松了口氣,但仍不放心:“你憑什么覺得你能贏得了你爸?他畢竟是成年人,閱歷和經驗都比你豐富。”
余夏下巴微揚,帶著少年人的自信:“我和我爸都是我爺爺教出來的,但是,我爸不如我厲害。”
“你爺爺?”
“我從小是跟我爺爺長大的。我爸以前經常被我爺爺派到全國各地甚至國外去聯系業務,我媽也跟著我爸到處跑。你住的那間房原來就是我爺爺住的。后來我叔叔有了兒子,我奶奶就先回去了,爺爺覺得他們把我堂弟教得太沒樣子,就說自己身體不好了要回去養老。”
余夏冷笑一下:“其實我知道,他是去調教我堂弟去了。爺爺常說,男孩子不能養成提籠玩鳥的敗家子。我上二中也是爺爺安排的,從我還不會說話爺爺就請老師來家里給我做思維訓練,要不我爸媽哪里想得到還有跳級上少年班這回事。”余夏提到爺爺的時候滿懷敬意。
江靜知心中了然,難怪這孩子明明爸媽管不住,自己的主意又大得很,卻還沒有長歪,也不是太任性,原來是爺爺起了作用。
余夏又得意的說:“這個家里我說話比我爸管用。昭昭要IPAD,爸媽都不讓買,他就不吃飯,鬧了兩次,我爸媽就動搖了,還是我說不讓買的。”
“你怎么說服他的?”江靜知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