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霧玥的身體瞬間僵住,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昏黃的路燈下,裴衍之繞過車身,走到林清姿面前。
他微微垂首,神色是罕見的溫柔,抬手將她被鬢角一縷發絲別到耳后,動作親昵。
他的聲音低沉,裹挾著微涼的夜風傳來,帶著說不出的溫和繾綣:“走得這么急,頭發都亂了。”
林清姿因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舉動心跳加速。
這是裴衍之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
她的臉頰飛上兩抹紅暈。
她鼓起勇氣,伸手環住了裴衍之精瘦的腰身,將臉貼近他的胸膛,聲音滿是甜蜜:“阿衍,今天我真的好高興。”
然而,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裴衍之臉上的溫柔瞬間就褪得干干凈凈,眼神恢復了慣有的淡漠。
他任由她抱著,手臂卻垂在身側,沒有做出回抱的姿勢。
然后,他微微側頭,目光越過林清姿,落在了不遠處的江霧玥身上。
江霧玥站在風口,夜風吹起她衣衫和柔軟的發絲,身影顯得格外纖細柔弱。
她的瞳孔在接觸到裴衍之目光的瞬間,輕輕顫了顫。
她看著他被另一個女人緊緊抱住,看著他們站在光暈下宛如一對璧人,看著他寵溺的溫柔……
鈍痛伴隨著窒息感洶涌而來,讓她臉色一點點失去血色,變得蒼白。
裴衍之望著她漸漸失去血色的臉和難以掩飾痛楚的眼睛,唇角緩慢勾起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仿佛在嘲弄她的狼狽。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屑,像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笑話。
就在這窒息的對視中,別墅里傳來林晟的聲音:“江老師!江老師!你的東西忘了拿!”
隨著聲音,林晟沖了出來。
他的出現驚動了沉浸在甜蜜中的林清姿。
她慌忙松開了抱著裴衍之的手,轉過身看到江霧玥,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顧太太?你還沒走?”
林晟也看到了門口的景象,人小鬼大地調侃道:“哇!姐姐姐夫!你們剛剛在做什么呀~都被我看到啦~”
林清姿瞪了他一眼,再次看向江霧玥,笑容有些不太自然:“顧太太,讓你見笑了。”
江霧玥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林小姐,裴總,我先走了。”
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等等!江老師!”林晟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外面天都黑透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讓家里的司機送你回去吧!”
江霧玥心中一片冰涼混亂,只想盡快離開。她彎下腰,笑著說:“謝謝阿晟,不用麻煩了,老師自己回去就可以……”
林清姿也開口道:“顧太太,阿晟說得對,這么晚了你一個人確實不安全,稍等一會兒,就讓司機送你吧。”
就在這時,江霧玥感覺,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識地抬眼,正好撞上裴衍之深不見底的眸子。
他譏諷的嘴角已經徹底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眼神幽深得可怕,盯著林晟緊緊拉著她的那只手。
林晟拉著江霧玥的手,隱約感覺到了那道冰冷視線。
但他沒想太多,直接仰頭對裴衍之說:“姐夫!你送江老師回去吧!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此話一出,江霧玥和林清姿同時驚住了。
江霧玥脫口而出:“不用了!”
林清姿也同時開口:“阿晟,別鬧了!”
她了解裴衍之,他向來生人勿進,疏離冷漠,討厭別人替他做決定。
林晟被兩人激烈的反應弄得愣了一下,眨著眼睛,無措地看向裴衍之。
裴衍之的目光鎖在江霧玥身上,將她急于撇清關系的抗拒神色盡收眼底。
他眼神愈發冰冷,半晌后,他勾起唇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顧太太未免太見外了。正好順路,舉手之勞而已。”
說完,他徑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他就這么……答應了?
林清姿愣在原地。
他剛剛還溫柔地替自己整理頭發,轉眼就毫不猶豫地丟下自己?
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沒有一句告別?
林晟沒察覺這詭異的氣氛,高興地說:“江老師你看!我姐夫答應啦!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霧玥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事已至此,眾目睽睽之下,裴衍之話已出口,她再拒絕就顯得不知好歹了。
她不想上車也得上了。
她只能硬著頭皮:“……好,那麻煩裴總了。阿晟,林小姐,我先走了。”
她繞到另一側,拉開了車門。
林晟站在林清姿身邊,朝著遠去的車尾燈揮手。
林清姿望著那輛融入夜色的豪車,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車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江霧玥手心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背脊挺得筆直。
指尖微微蜷縮,透露出內心的緊張。
真皮座椅冰涼,車內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檀木香氣。
車子平穩地駛出一段距離,沉默在車內蔓延。
江霧玥鼓起勇氣,打破了死寂:“那個……我不回顧家。”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裴衍之,見他沒什么反應,才繼續補充:“能麻煩您送我去我的公寓嗎?在和平路那邊……”
裴衍之終于皺眉看了過來,那眼神仿佛在嫌她事多。
江霧玥被他看得心頭發慌,連忙道:“如果不順路的話,您隨便找個方便的路口把我放下來就好,我自己打車過去也行……”
裴衍之沒有回答,但方向盤一轉,車輛在前方路口掉頭。
壓抑的沉默再次籠罩下來。
忽地,裴衍之勾唇,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搬出來了?”
江霧玥身體一僵,點了點頭,視線轉向窗外掠過的夜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裴衍之譏誚的聲音再次響起:“怎么?顧家是快要破產了嗎?需要顧太太親自出來拋頭露面,兼職賺錢?”
這話刻薄至極。
江霧玥猛地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顧家無關,更與裴總無關。”
“與我無關?”
裴衍之語調慢條斯理,卻字字帶刺,“顧太太是不是忘了,你現在坐的是誰的車?接受的是誰順路的施舍?一邊劃清界限,一邊享受便利,這就是你江大小姐的清高?”
江霧玥臉色更白,卻倔強地不肯回頭看他。
裴衍之看著她這副隱忍又脆弱的模樣,心底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說出的話也更加刻薄。
“還是說,顧時硯已經廢物到連自己的妻子都養不起了?需要你出來賺這點零花錢,貼補他那快要被野花掏空的家底?”
“裴衍之!”江霧玥猛地轉過頭,眼眶泛紅地瞪著他,聲音發顫,“你說話一定要這么難聽嗎?!”
“難聽?”
下一秒,黑色的跑車在公寓樓下停住。
江霧玥立刻伸手去拉車門把手。
然而,“咔噠”一聲輕響,車門被中控鎖牢牢鎖住。
江霧玥心猛地一沉,錯愕轉頭看向男人。
裴衍之挑眉,身體微微向她傾斜,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
他靠得很近,近到江霧玥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復雜情緒。
那里面不僅有冰冷的譏諷,還藏著一絲她看不懂的痛楚。
“比起某些人當年做過的事,我說幾句實話就算難聽了?”
江霧玥呼吸驟然停滯,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痛苦過往洶涌而來。
她的臉色蒼白,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似乎在極力忍耐著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眼底是一片模糊的水光,聲音哽咽,破碎不堪:“裴衍之,當年的事情……我們彼此各有難處……”
“難處?”裴衍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有什么難處?啊?以為我快要病死了,所以趕緊找好下家,跑到國外,這就是你所謂的難處?!”
他的質問狠狠砸下。
江霧玥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化為一抹慘淡的笑容。
所有的解釋在此時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垂下眼睫,遮住滿眼的絕望,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馬上就要結婚了……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
緣分一旦斷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沉默,她的不辯解,在裴衍之看來,無一不是坐實了當年的背叛和此刻的心虛。
他眼中那一絲細微的期待,徹底湮滅,被冰冷的恨意所取代。
“咔噠”一聲,中控鎖解開。
他坐直身體,不再看她,從牙縫里擠出冰冷的字:“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