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鑼聲響起,二人依然無法控制的急速下落。
千鈞一發之際,劍尖卻比人先落地。陸錦瀾借著劍上彈起的力道,抱住晏無辛用力一翻,兩人趔趄幾步,終于穩穩站在臺上。
數萬人的廣場出奇的安靜,卻在一剎那之后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凌知序輕舒一口氣,當眾宣布:“云州陸錦瀾,勝!”
陸錦瀾貌似鎮定的回到座位上,感激的看向對面的晏無辛。
其實她把晏無辛掄回場上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圍著柱子打。”
晏無辛順水推舟,陸錦瀾把她掄到柱子旁邊,她就轉身爬上了柱子。
觀賽視角是逆光的,柱子有七八米高,下面本來就看不真切,陸錦瀾又故意砍了些木塊下來干擾眾人的視線,看似她在全力追殺晏無辛,其實是表演賽,當然不是真要她命。
陸錦瀾想院長之所以不判她贏,就是因為她倆前面打得太客氣了,這回二人換了刺激的打法,全是高難度動作。
陸錦瀾有意展示驚人的力量,在柱子頂端七坎八砍的砍了一圈,然后使出全力踢了一腳,這才能踢掉水桶粗的一截圓木,震驚全場。
此刻藥效過了,她渾身像泄了氣一樣,冒著虛汗,腳背隱隱作痛。
凌知序弄了一臉一身的墨汁,下去處理了。主考官一走,考生們明顯松弛了不少,開始交頭接耳。
臺上已經換了新的考生上場,場下觀眾剛剛看完了一出好戲,過足了眼癮,都在迫不及待的討論觀后感,臺上那兩個人偏又打得稀松平常,吸引不了大家的注意力。現場都在閑聊,比茶館還熱鬧。
附近的人都在找陸錦瀾說話,她瞬間成了熱門人物。
“恭喜啊陸同學,今年的錄取名額必定有你一個。”
“陸同學,你的劍法跟我所知的各門各派都不像,不知你是在哪學的?”
“我剛在《文考試卷合集》里看到了你的文章,策論寫得好,詩也做得好。那首《春江花月夜》堪稱一絕,可還有別的詩作嗎?”
陸錦瀾應接不暇,只好道:“等考試結束,咱們慢慢聊。”
她腳痛得厲害,悄悄脫了鞋,盤起一條腿按揉自己的腳背。
項如蓁湊近些,低聲道:“你現在是風云人物,不論今日結果如何,日后人們說起這場盛事,一定會提到你的名字。你得注意你的言行舉止,給同學們做個表率。”
陸錦瀾無奈:“可我腳疼。”
“忍一忍。”項如蓁撿起鞋給她穿回去,卻也忍不住好奇的問:“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自負天生神力,可那么粗的柱子,我絕不可能把它踢斷。”
陸錦瀾尷尬一笑,“偶然事件,你現在讓我踢,我腳斷了樹都不會斷。”
說話間,臺上已經分出了勝負,外地考生贏。晏無辛說得沒錯,她和楚易舒是神京本地生中最能打的。余下的,水準大概和左隋之差不多,有的還不如左隋之。
陸錦瀾同情的看了左隋之一眼,這坑娘的匹配機制。
菜雞互啄,基本都堅持不了多久。一個時辰過去,十組考生比完,全是外地考生贏。
加上陸錦瀾,已經夠十一人了。后面的考生要想拿到錄取名額,不僅要取得勝利,還得展示出大幅度碾壓的實力,才能擠掉前面的勝者。
項如蓁的臉色越來越緊張,陸錦瀾握著她的手,溫聲安撫:“不用擔心,她們都不是你的對手。等你上了臺,一定要把你的力量展示出來,考官們會看到的。”
項如蓁微微點頭,臺上終于點到了她的名字:“勉州項如蓁,對陣神京凌照人。”
陸錦瀾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這么巧?
她焦急的望向對面的晏無辛,晏無辛滿臉愕然的搖了搖頭,無奈的攤手。
項如蓁倒是神色自若,空手走上擂臺,在兵器架上抽出她昨天試的那桿鐵槍,從容應戰。
凌照人還未登臺,先把手里的坤乾游龍戟擲于臺上,待戟尖插入臺面,她便一個飛身躍到臺上,先聲奪人的博得了喝彩。
凌照人一身緞面紅衣,項如蓁一身粗布黑衣,二人相對而立,一紅一黑格外顯眼。
鑼聲一響,二人猶如離弦的利箭,直朝對方撲了上去。鐵槍和游龍戟瞬間戰到一起,金屬摩擦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二人練的都是硬功,力求剛猛。一動起來,身上的衣料都在風中作響。恰逢此時風聲呼嘯,衣袂翻飛,兩個人打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陸錦瀾緊張的觀戰,左隋之碰了碰她肩膀:“依你看,誰的勝算更大?”
陸錦瀾道:“凌照人招式老道,如蓁力量十足,一時看不出勝負,但我對如蓁有信心。”
話音剛落,就聽噹一聲脆響。
凌照人向下直劈,項如蓁舉槍格擋,可她手中的鐵槍突然從中斷裂,折為兩半。
“啊!”眾人不由大聲驚呼,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有的兵器可以削鐵如泥,可鐵槍剛剛接觸到的位置是戟桿,又沒有刃,怎么會斷?
陸錦瀾眉頭緊皺,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冒了出來,喃喃道:“兵器有問題,有人做了手腳。”
“不可能吧?”身邊的考生都不太相信,“這可是全國矚目的大考,誰敢動手腳?”
兵器驟然損壞,凌照人卻并沒有停手,項如蓁只好一手執槍頭一手執槍桿,一邊防守一邊后退。
凌照人加緊猛攻,到了兵器架附近,項如蓁立刻抽出一根木棍,反守為攻。
可不出三招,木棍啪一聲,又斷成了兩截。
陸錦瀾忍不住了,她站起來抗議:“兵器有問題!”
她早該想到的,如蓁是她們這些外地考生中功夫最強的,昨天露了幾手,今天就巧合的匹配到凌照人這樣一等一的高手。
別人都是自備兵器,只有如蓁會用考場提供的兵器。偏偏昨天的兵器還好好地,今天不論鐵的木的,說斷就斷,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還有,如果如蓁提前出場,只要取勝即可。偏偏在外地生勝了十一場之后,安排她登場。給她安排最差的出場順序、最強的對手、最爛的兵器,簡直他爹的巧到家了。
“兵器有問題!”
說話間,項如蓁手中的長矛也折斷了。可凌照人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項如蓁只得圍繞著兵器架不停地躲閃。
這下連剛剛否認陸錦瀾的考生都反應過來了,外地考生齊聲大喊:“兵器有問題!兵器有問題!”
副考官拍案道:“大聲喧嘩擾亂考場者,取消錄取資格。”
身邊人頓時噤聲,陸錦瀾怒道:“憑什么?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兵器被人做了手腳,為什么不讓人說?”
那考官大聲斥道:“陸錦瀾,別以為你勝了,就可以胡作非為胡說八道,皇家學院不差你一個學生。”
陸錦瀾不由冷笑,“一個連公平選拔都做不到的學院,名聲再大,也是華而不實的藏污納垢之地,有什么稀罕?今天不管你怎么威脅我,我也要說。”
不僅要說,她還要讓所有人都聽見。
陸錦瀾怒火中燒,連腳都感覺不到痛了,她跳到凳子上,朝著圍觀的數萬人大聲宣講:“諸位,大家今日親眼所見,光天化日朗朗坤乾,學院選拔大搞暗箱操作,毫無公平可言。”
副考官大怒:“來人,把陸錦瀾叉出去!”
陸錦瀾轉身一看一群神京本地生朝她跑了過來,晏無辛猶豫了一下,扭頭往另一個方向跑了,她身邊只有左隋之拉著幾個外地生擋在身前。
項如蓁拿著破爛的兵器還在硬撐,陸錦瀾也顧不得了,指著臺上痛罵:“凌照人,你趁人之危算什么好娘們兒?你勉強贏了項如蓁,也不算光明磊落。”
凌照人忍不住怒道:“勝者為王敗者賊,什么磊落不磊落,要你啰嗦?”
“你承認了?大家都聽見了,你們一定要將今日的所見所聞傳揚出去。皇家學院就是個欺世盜名的破地方。比不過就使陰招,這算什么?凌照人,你勝之不武,你手里的游龍戟都不如男人手里的繡花針。繡花針還能繡花,你只會欺負人。”
這會兒,過來抓她的本地生已經和身邊的外地生交上手了。其中不少是剛在臺上對打過的,輸了的正好怨氣未了,過來撒氣。
有的外地生本來不想摻和,可是兩撥人混在一起,稀里糊涂就撕打上了。拳腳不長眼,大家又都年輕氣盛,不相干的人挨了一下,干脆也擼袖子上了。
場面亂到這個程度,陸錦瀾豁出去了,嘴里全是煽動性語言,存心要往大了鬧。她拼著這破學不上了,也要讓凌照人和皇家學院名聲掃地。
“什么皇家學院?我看是凌家學院,連男學都不如!”
話音剛落,忽聽遠處傳來一聲聲若洪鐘的斷喝:“誰說皇家學院連男學都不如?”
那聲音帶著十足的威嚴壓迫感拉滿,堪比屠宰場喧鬧的場子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送目過去。
只見凌知序頂著半張被墨染黑的臉大步入場,晏無辛跟在她身后。
見臺上還在打,晏無辛急道:“凌照人!院長來了,你還不住手?”
臺上兩人頓了一下,項如蓁丟掉手中的半截長刀,剛轉過身,陸錦瀾和晏無辛同時大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