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如蓁余光瞥到地上的影子,連忙側身一躲,雖然避開重要部位,可鋒利的游龍戟還是在她的手臂上劃開一條半尺長的口子,鮮血頓時涌了出來。
噹!鑼聲恰好響起。凌照人一臉得色,理直氣壯道:“鑼聲剛響,我還以為你要使詐呢。”
“你給我住口!”凌知序半臉鐵青半臉烏黑,“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陸錦瀾拱手道:“是這么回事……”
“你也給我住口!”凌知序怒道:“你帶頭鬧事,口出狂言,我不聽你的一面之詞。”
陸錦瀾偷偷翻了個白眼,心說:那你隨便。
副考官忙道:“請院長聽下官一言。”
凌知序垂眸側目,不滿道:“你坐鎮考場卻把這里搞得一團亂,你的一言就不是一面之詞了嗎?”
副考官低下頭不敢言語,學生中忽走出一人,朗聲道:“院長,我可以客觀的陳訴事情經過。”
凌知序微微抬眉,“憑什么信你?”
那人恭敬道:“學生左隋之,首陣落敗,已經無緣錄取。臺上是輸是贏,都和我沒有關系。我昨日才到京城,和大家都不認識,沖突雙方與我不相干,我沒有任何偏私的理由。再者,在場除了考生考官,還有數萬百姓。我若胡說,您回頭隨便找幾個人核對一下,便知真偽。”
凌知序端坐在椅子上,招了招手,“左隋之上前回話。”
趁著這個空檔,陸錦瀾和晏無辛急忙跳上臺,給項如蓁包扎傷口。
晏無辛看著那條長長的口子,眉頭緊皺,“傷成這樣,你還撐得住嗎?”
項如蓁面色慘白的一笑,“我有撐不住的權利嗎?”
陸錦瀾鼻酸道:“別再說這種話了,什么都沒有命重要。這個破學院,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拼死拼活?輸贏有那么重要嗎?”
項如蓁看著二人擔憂的面孔,眼眶漸漸泛紅,“是啊,這暗箱操作的破學院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笑著看向陸錦瀾,“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知道,這個地方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輸贏對我來說,很重要。輸給凌照人那樣的卑鄙小人,我實在不服。可是,這其實都不是我最在意的。”
“你們頂著極大的壓力為我發聲,這樣的福分是卑鄙小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你們不顧一切堅定的站在我這邊,讓我覺得我已經贏了。”
她握住陸錦瀾和晏無辛的手,“這破學院是沒什么好的,可我一想到我的兩個朋友在這兒,這兒就成了我最想留下的地方。我向來孤僻,是個無趣又呆板的人,沒有人和我交朋友。可是現在,我們算是朋友了,對嗎?”
晏無辛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笑著調侃:“我還以為我們昨晚就是朋友了。”
陸錦瀾噗嗤一笑,“昨晚都大被同眠睡了一晚了,還說這些?我們當然是朋友,不然還能是什么?”
項如蓁笑著點頭,“好,你們冒著風險為我爭取公平,不就是希望我能留下來嗎?我不會讓你們白費功夫的,我現在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想留在這兒。”
項如蓁的目光瞥向學院門口高大的門頭,“這也許是一個有問題的地方,但我們留在這兒,就有解決問題的希望。我們都走了,什么時候能夠解決問題?又指望誰來解決問題?如果下一個項如蓁出現,她會那么幸運,遇到下一個陸錦瀾和晏無辛嗎?”
二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時無言。
凌知序已經聽完了左隋之的陳述,對眾人高聲道:“兵器問題,學院后續會調查。現在,考試繼續。項如蓁,你還能不能上場?”
項如蓁起身,篤定的回答:“可以。”
“你有其他兵器嗎?”
“沒有。”
“用我的。”陸錦瀾和晏無辛同時開口。
“還是用我的吧,長兵器你會更好打一些。”晏無辛將鳳鳴長刀交到項如蓁的手上。
凌照人一臉得意的回到了臺上,陸錦瀾和晏無辛還站在項如蓁旁邊,看著她手臂上的傷口,遲疑著不肯下場。
項如蓁看著二人擔憂的神情笑了笑,“不用擔心,你們忘了,我是獵戶。血,是獵人的五石散。你們下去,看我輕取這一局。”
陸錦瀾和晏無辛回到臺下,由于剛剛發生了騷亂,有的考生已經鼻青臉腫。教工也懶得維持秩序了,大家隨便混坐,沒人管。
兩人緊挨著坐下,對視一眼,表情都不輕松。
她們相信項如蓁能贏,但絕對無法輕取。凌照人這個狗東西,實力不可小覷,如蓁還負了傷。此消彼長,這一仗沒那么好打。
鑼聲再次響起,臺上的爭斗迅速進入到焦土化狀態。兩人再度交手,眼里都是你死我活的殺意。
現場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因為大家都意識到這是性命攸關的生死局。
臺上打得如火如荼,臺下的人都不由得暗暗心驚。
“幸好我沒有遇上這二人,否則恐怕連家都回不去了。”
“這招太過兇險,換我已經成了刀下亡魂了。”
“你這招才死?換我前面那招就死掉了。”
陸錦瀾聽著身邊人的低語,越發不安。項如蓁大開大合的打法,將力道運用到了極致,絲毫不顧及身上的傷口。止血的藥散早就失效,手臂上的白布被迅速染成鮮紅。
陸錦瀾萬分后悔,不該一時沖動兌換了九十九顆大力丸,一下子把今天的兌換量消耗完,現在想急著兌點止血藥止疼藥,都得等明天。
凌照人也注意到了項如蓁的手臂一直在流血,她不斷攻擊她的右臂,看著白布變成紅布,看著鮮血染紅她的整只袖子,看著血珠從她的上臂流到手背,再滴落到臺上。
起初凌照人覺得這是她取勝的希望,就算不能立即分出勝負,但耗下去,流干的是項如蓁的血。但漸漸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當她們近距離交手時,濃烈的血腥味滲入鼻尖,打在她身上的力道一招重過一招,凌照人開始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人嗎?人,怎么會感覺不到疼痛?怎么會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她在想什么?她瘋了嗎?
與項如蓁交手,讓凌照人感到窒息的不是她異于常人的力量,而是另一種說不定道不明看不見的東西,那種東西堅定、強大、壓迫感十足的籠罩著她,讓她透不過氣。
砰!凌照人手中的游龍戟驟然被擊飛,鳳鳴長刀直抵喉管。當冰冷的利刃貼在她的頸脈上,凌照人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太快了,一切都在剎那發生。
閉眼的瞬間,她聽到有人驚慌的喊快敲鑼,但她知道來不及。壓著鑼聲抹了她的脖子,也不用承擔罪責。如果是她,她一定這么做。
但,項如蓁不是她。
長刀在頸上留下一絲細微的劃痕,緊接著手臂一陣劇痛。項如蓁壓著鑼聲,在她的手臂上挑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和她受傷的位置一模一樣。
全場深吸一口氣,凌知序站起來,緩了口氣,高聲宣布:“勉州項如蓁,勝。”
都說人在成功的那刻會覺得暈眩,項如蓁則是極度清醒的走下臺,回到椅子上繼續觀看選拔。然后在大家都以為她沒事的時候,突然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醫藥坊里,衣衫已經被全部換過,傷口重新包扎,床頭還放著一碗參茶。
她剛剛坐起來,一位面目沉穩的中年女子掀開簾子從外面進來,輕聲道:“項少娘果然年輕力壯,流了那么多血,只昏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來,先喝口參茶潤潤喉嚨。人參阿膠粥已經熬好,我這就讓人拿進來。”
人參阿膠粥?項如蓁忙道:“那要多少錢?我還是不要了。”
女人笑道:“少娘說笑了,都是咱自家的東西,不要錢。”
女人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一個眉眼清俊的男仆進來伺候,項如蓁略一打聽,才知道這兒與皇家書院只隔著一條街。
這叫久安堂,全國知名的醫藥坊老字號。既賣藥也行醫,在京城就有十幾家鋪面。這家是京城總店,剛才那位是久安堂的總掌柜平希玉。
項如蓁端著粥,不解道:“我與平掌柜素不相識,她為何說這是自家的東西?”
男仆輕聲笑道:“因為久安堂的東主是我家家主,我家家主是云州首富陸今朝,我家少主就是您的好朋友陸錦瀾,可不都是自家人嗎?”
陸今朝?項如蓁生在偏僻的勉州,也知道這個名字。陸家產業遍布各行各業,富甲一方,誰人不知?
只不過陸是云州的大姓,陸錦瀾雖來自云州,身上卻毫無富家女兒的驕矜做派,她這才沒有過多聯想。沒想到,她竟真是陸今朝的女兒。
項如蓁忙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慶兒,跟著少主從云州來的,少主特意叮囑我好好照顧您。”
原來昨天陸錦瀾去了晏無辛那邊,就讓洗墨和慶兒自己回客棧。兩人一合計,直接跑到久安堂來跟平掌柜說明情況。
少主考試是件大事,平掌柜立即安排她們在店里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帶上她們二人和幾名醫工一同到考場內占位置。結果事有不巧,她們雖然占到了前排觀看的位置,卻是離陸錦瀾最遠的方向,中間隔著個擂臺,一句話都說不上。
當時四處人擠人,平希玉幾次想辦法挪動,都沒能成功。后來看著陸錦瀾取勝,也就放下心,想著散場再去會面。結果沒一會突然看見陸錦瀾站起來煽動全場,那片亂得打起來了。
平希玉嚇得帶著一群人拼命往那個方向擠,中間不知道和人吵了多少次。她們這個小分隊在密集的人群中繞了半場,比臺上的人都累,擠得渾身是汗。本來快要放棄了,又聽見陸錦瀾跳到椅子上喊:“有沒有醫師?這有人暈倒了。”
平希玉忙高聲應道:“醫師在這兒!”
可下給她找到機會了,這會兒群眾也頗為識趣,紛紛給她們讓路。平希玉好不容易沖過去,一把拉住陸錦瀾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
陸錦瀾上次見她還是在云州,一時沒認出來,尷尬的指著暈倒的項如蓁說:“傷者在那邊。”